隨著男子話音落下,報信之人順勢退去,跟著屋外就有陣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便有一個個孔武有力之人踏入屋中。
這些人都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左顧右盼,找了胡椅就坐下,一點也不見外。
為首那人面容剛毅,臉上稜角分明,他一進來,就笑道:“王大將軍,聽說你又升官了,成了什麼大司馬,執掌天下兵馬,一聽就威風啊!”
“虛名罷了,天下兵馬之權,朝廷怎麼可能捨得給我?”坐於屋中的男子順勢起身,招呼著來人,“疾陸眷,你們這次來,該提前給我通報一聲,我也好做好準備,現在這樣匆忙,招待不周,豈不是失禮?”
“哪用得著這麼麻煩?”那稜角分明男子,被稱為“疾陸眷”,並非是中原人的名字,乃是鮮卑人,為段部鮮卑出身,全名為段疾陸眷,他被招呼著坐下,也不客氣,這一落座就說這話,“我們這次過來,是想替大單于問一句,你答應的爵位,什麼時候能冊封?你也是大司馬了,向朝廷建言,問題不大吧?”
“疾陸眷,
你還是這般快言快語,”這男子被稱為王大將軍,自然就是這幽州、平州的涼州刺史,權傾北地的王浚,“其實有些問題,這個問題若是不盡快處理了的話,暫時還無法達成啊。”
“怎麼?莫非大將軍你想要變卦?”那段疾陸眷似乎一點顧忌都沒有,一副快人快語的樣子,聞言搖搖頭道:“這可是大將軍你先前說好的,現在又找些說法,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吧?”
王浚哈哈一笑,搖搖頭道:“疾陸眷你莫要誤會了,並非是你想的那樣,只是有些麻煩,需要拖延一段時日罷了,不用太過多想,大單于的名號,我去歲都給你父要來了,更何況一個遼西公的爵位?”
“哦?”段疾陸眷眯起眼睛,詢問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希望大將軍能說個清楚,這樣我回去了,也好給大單于回話。”
“這事也簡單的很,”王浚一揮手,先讓僕從上茶,輕抿一口,這才繼續道:“你也是知道的,我先前驅逐了兩郡太守,要換上自己的人,其中就有那遼西郡,為的就是給大單于騰出位置,也好讓他能順理成章的得到遼西公的封號。”
“不錯,”段疾陸眷點點頭,“當時大將軍你可是拍著胸脯保證的,說是一個爵位不在話下,我父如今為大單于,其實已心滿意足,那爵位乃是為了正名,也好讓其他諸部知曉,我等才是真正學會了中原之法的鮮卑正統,那遼西郡我等也不會佔,依舊給大將軍你統領,我父也就是食邑,如此一來,我等得名,大將軍名正言順的掌控遼西郡,兩全其美,怎麼現在又有了變故?”
“莫著急!”王浚還是笑著搖頭,“你看,怎麼又急了?我驅逐出去,我是真心想讓大單于得一爵位,畢竟大單于對大漢的忠心,我心裡是清楚的,也知道咱們段部鮮卑,在這些年來,為大漢出了多少力,南征北戰,不知道流過多少血!”
他的話,一字一頓,顯得鏗鏘有力,讓段疾陸眷微微點頭。
但緊接著,王浚卻是話鋒一轉:“但是,光我知道是不夠的,朝廷上卻有些人被人蠱惑,總是要警惕大單于,就算是我先後上書,也是沒用,所以才會鬧出這樣的事,我前腳剛把那郡守驅逐,想著經營一陣子,就找個理由,給大單于得個遼西公的封號,結果後腳他們就又派了人來,一點喘息的機會都不留啊。”
“真的是這樣?”段疾陸眷的臉上露出了遲疑和懷疑的神色。
“當然是這樣了,”王浚點頭笑著,“我何曾欺瞞過你們?之前破了廣寧城,不也是放任你們行動了?你大概還不知道,這次朝廷指派的太守,一共有兩個,除了這遼西的郡守之外,廣寧郡也派了一人過來,你也知道的,廣寧那邊的情況,若是被朝廷知道了,那就算是我也不好交代,偏偏我乃是邊將,不能明著反對朝廷的任命,就只能將代郡拿出來,安置那位廣寧太守了。”
“讓廣寧太守去代郡?”段疾陸眷的眉毛一皺,“真有此事?”
“這個我何必要騙你,而且也騙不了你,過些時日你派人去了解一下,自然就能知道真假了,”王浚搖搖頭,嘆息一聲,“廣寧郡的事如果曝光出來,不光是我要被朝廷責難,怕是你們段部鮮卑也要讓人口誅筆伐,
到那個時候,遼西公的封號就更難得到了,為此必須隱瞞起來,你也知道的,我在代郡經營許久,做了很多的佈置,準備將那裡變成牽制匈奴和拓跋鮮卑的關鍵之地,現在不得已,只能先拿出來安置朝廷派來的郡守,也是不得已為之,韋德就是保護段部鮮卑。”
這些話,段疾陸眷是半點都不信的,他很清楚王浚對代郡並不重視,只不過看做自己地盤的屏障罷了,過去的些許投入,不過是為了不讓匈奴的觸角延伸過來罷了,現在為了證明自己的用心,就刻意拔高代郡的重要性。
但這些他段疾陸眷也不說破,只是道:“那這個事什麼時候能落實?如今鮮卑幾部頗為不寧,那慕容鮮卑越發不安定的了,實在不能放任,我父預料,很快就要與慕容有一戰了,若是在這之前還得不到遼西公的封號,如何能名正言順?”
“放心吧,耽誤不了你們的事,”王浚再次露出了笑容,“我也是希望你們能名正言順的吞併了慕容部,段部擴張,也代表著我的實力擴張,最近這段時間,高句麗很不老實,但只有你們段部再壯大幾分,我才能有底氣啊,所以啊,我與諸位乃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又怎麼會不盡心幫單于爭取封號?”
他的這些話,終於讓段疾陸眷放下了心中擔憂,談話的氣氛一時輕鬆下來,隨後就說了些許瑣事。
但說著說著,段疾陸眷試探性的問道:“不知道這次朝廷派來的兩位郡守,都是什麼人?別又是不好對付的任務,別又是那個玄菟郡的太守鄧飛一樣,軟硬不吃,讓人見之生厭!”
他一提到“鄧飛”這個名字,王浚的臉色也頓時陰沉下來。
不過,隨後王浚就笑道:“不說這人,平白壞了心情,這次朝廷派來的兩人,那遼西郡乃是從江左調動過來的,為世家子弟,也算有些名號,但過去建樹不多,是個好對付的人,我剛剛藉口軍務、政務將原來的郡守驅逐出去了,短時間內不好再次動手,但要找茬並不困難,只需要耐心等待就行了,至於另外一人,倒是你的熟人。”
“熟人?”段疾陸眷眉毛一挑,“我見過?莫非是大將軍你的麾下?”
王浚搖搖頭道:“不,此人並非我的屬下,你也沒有見過他,但他的名字,你肯定是知道的,不久前你不還拿著他的文章過來,詢問我能否將此人招攬過來麼?”
“如夢先生?陳止?”段疾陸眷露出意外之色,隨後面露喜色,“竟然是他來做代郡太守麼?這真是個好訊息,如此一來,我族也能就近向他請教了!”
這完全就是下意識的真情流露,卻看王浚眉頭大皺,他不得不出聲提醒道:“若陳止還在洛陽為秘書監,為學者清貴之職,那你去請教他,也沒有什麼,雙方並不涉及到什麼爭執,可眼下陳止是奉命北上,為一地太守,本身有著立場,你去請教他,也要小心他利用此事,做什麼文章,而且萬一他知道了廣寧郡的事,對段部鮮卑會是什麼態度,也著實難料。”
段疾陸眷聞言,神色略有變化,隨後又笑了起來:“如此一來,我更該要儘快去拜訪了,也好留個善緣,若是彼此之間有交情的話,相信入夢先生不至於因此就為難我等吧。”他這話中,明確無比的透露出想要結交的意思。
王浚聽著心中不喜,卻還是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但還要小心應對才是,不可魯莽,不如讓我來安排。”
“那就有勞大將軍了,我靜候好訊息。”段疾陸眷點頭,隨後就被王浚派人安排著下去休息了。
待鮮卑人一走,王浚看了一眼那封最早被送來的情報,就招人過來,淡淡說道:“不用讓陳止他們來燕城了,讓他們直接去代郡吧。”
“這……”那人遲疑了一下,還是提醒道:“陳止等人已經快要抵達此處了,按道理,也該讓他先來見過大將軍,告誡一番,才好讓他前往任職。”
“無需如此,”王浚擺擺手,“這本就是無關緊要的小事,陳止在代郡能做多久,取決於他知不知道進退,若是願意投靠,那自然好說,若是不願意的話,這一面見起來也沒有意義。”
那人還待在勸:“但他畢竟有些來歷,在洛陽也有成就……”
王浚卻已經沒有耐心,冷冷看了對方一眼,說道:“他過去有什麼成就,那都是文人、士人推崇的事,乃是務虛為主,脫離了腳下大地,等他到了代郡,真正明白為政不易,我才能和他說通,否則的話,萬一這人名士脾氣上來了,有和我說仁義道德那套,也太過無趣了,你且去吧,給他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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