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聽著這個訊息,楊結一時之間連情緒都控制不住了,驚訝的直接從位上站了起來,而那楊宋也是猛然間瞪大了眼睛。
陳止則是微微眯起眼睛,眉毛皺了起來,若有所思。
這樣一個訊息,對於屋中的人而言,實在是太過於出乎意料了,尤其是想到了背後隱藏著的含義,更是讓人難以平靜。
“王浚居然來了這麼一手!”
驚訝過後,楊結深吸一口氣,重新鎮定下來,重新坐下,臉色轉而陰沉,他看了陳止一眼,搖搖頭道:“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如此一來,麻煩不小。”
跟著,他又讓自己的從屬官過來,再次詢問了一遍,瞭解了大概的情況。
原來,就在一個時辰前,幽州的信使疾馳而至,落腳之後,快速走完了流程,就把王浚的上書遞交了上去,還標註了軍情標籤。
北疆本就不平,幽州也是朝廷的重點關注物件,沒人敢疏忽,所以這封上書很快就被擺在了御書房中,結果當值的大臣拆開之後,卻發現裡面的內容和軍情關係不大,而是王浚的一個提議。
王浚不知是怎麼知道了朝廷的計劃,所以發出提議,說要將代郡的郡守陸區,調動到廣寧郡任職,從而將代郡空出來,交給陳止,讓陳止為代郡太守。
如此一來,陳止本來的計劃都被掉了個頭,從廣寧太守,一下子變成了代郡太守。
只是裡面涉及到的問題,並非只是單純的交換了為政之地。
沉吟片刻,陳止說道:“是我疏忽了,光想著張應的目的,忘記了這事真正損害的,其實是那位大將軍的利益。”話是這麼說,但王浚此舉到底是何用意,其實他還不確定,看似是把自己推向火坑,但……
“這麼大張旗鼓的派人過來,又鬧出這麼一手,就是為了給我挪個離匈奴更近的地方?總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一郡之地,涉及何其之多?更是幽州屏障,拿來害人,豈非因小失大?”
張應拿陳止立威,固然是因為陳止之前與張家有齟齬,但他也沒有直接報復陳止,因為那樣被人看著,就有低了格調的意思,也有小題大做的嫌疑。
張應真正謀劃的,是尚書令的位子,陳止最後是被拿來立威,敲山震虎的。
但王浚現在的做法,就截然不同了,一個郡的郡守,牽扯各方利益,那個代郡原本的太守,肯定也有自己的利益,就這麼輕易挪動,怎麼看都不正常。
另一邊,楊結看了從屬官和董緒一眼,道:“你們及時過來通報,實在辛苦,先找個廂房休息一下,我讓人備上酒水、瓜果。”
董緒二人也有眼色,知道這翁婿二人有話要細說,自己留下來,聽了什麼不該聽的,難免尷尬,但若是大司農想要追問、詳細瞭解,他們也得隨叫隨到,因此都在行禮之後,就順勢退下,跟著楊家僕從,找了間房暫時落腳。
啪!
突然,楊結的手在桌上用力一拍,語氣低沉的道:“王浚太囂張了!這麼一封建議,他也敢冒充軍情,大張旗鼓的宣傳出來,背後定有人張羅,否則你我的衙門之中,不可能這麼快就知道,簡直豈有此理!朝廷排程郡守,是吏部的事,是中樞的決定,他一邊疆守將也敢置喙,還敢出言干涉!”楊結的話中,充滿著濃濃的不滿和憤怒。
但他也清楚,以王浚的地位和影響力,以及朝廷對他的倚重,這所謂建議,其實就是通牒了,尤其是在朝廷有心要敲打他、打壓他的時候。
事實上,朝廷諸公的心裡,也都是心絃緊繃,因此王浚那邊稍微有點動靜,楊結立刻就往壞的方面想了。
這朝廷任命兩個太守過去,將王浚挑選的人頂替,本就料到王浚會有應對,現在他的這封上書,恐怕只是個前奏,是投石問路,應對的頗為巧妙
王浚並沒有拒絕朝廷的指派,只是略作更改,算是做出了妥協的姿態,既然如此,朝廷也不好做的太過。
陳止嘆息著道:“最大的可能,是諸公對王浚妥協,將提議確定下來,因為在朝廷的眼中,都是邊疆之地,都是危險之處,都需要依仗王浚的人馬,那我去哪個郡縣為太守,其實影響不大,最多是重新佈置一番。”
對朝廷來說,影響不是很大,但涉及到具體的人,這影響就太大了。
“張應才保舉了幾天,我與陳公與他爭論,加上鄧太常、趙鴻臚出面斡旋,前後幾次碰頭,才定下來,雖說波折不少,但時間其實不長,結果王浚一個邊將,這麼快就知道了,不光知道了,他派來的信使,還及時抵達洛陽了,到底是誰洩露的訊息?王浚的手,伸的也太長了!”
越想,楊結越是惱怒,涉及到自家之事和朝廷威嚴,不由他不憤怒,裡面蘊含的資訊,更讓他隱隱不安。
但憤怒不能解決問題,發洩了幾句之後,這位大司農又鎮定下來,看著陳止道:“這些都先放放,也不是你需要擔心的,擺在眼前的問題,是王浚的這個建議,一旦被朝廷採納,那你抵達北疆之後,要面對的局面,就截然不同了!我會盡量阻擋,但你也得提前做好準備。現在是有些騎虎難下,畢竟你的任命已經確定,如果沒確定,還能爭取換一個地方,現在也不好脫離北疆了。”
楊宋在一旁暗暗點頭,他一樣能看出其中兇險。
可以說,王浚此舉有點四兩撥千斤的味道,輕而易舉的就將朝廷的敲打之舉,分化瓦解,讓他自己利於一個不敗之地。
本來,按照陳止他們的分析,此去北地,固有危險,但所選之地還算穩妥,靠近幽州中心,佔地也不大,需要管理的縣不多,要操心的政務瑣事也不會很多,加上有代郡在西邊為屏障,可以阻擋匈奴漢國的壓力,讓陳止頗為從容的適應政務。
但隨著王浚的建議一出,局面整個就翻轉過來了,被認為是屏障的代郡,若成了陳止的目的地,那他的處境就一下子變得無比危險了。
楊結眉頭緊皺,從座位上站起來,來回踱步,末了說道:“匈奴記仇,朝廷探子反饋過來的資訊,說是匈奴的大將軍、新封的趙王劉曜,對你很是敵視,多次在公開的場合表示,只要有機會,就將你擒拿、斬殺,這事我本不想說,以防亂你的心,畢竟你北去固然靠近匈奴,但廣寧郡的位置不算太遭,還有鮮卑部族在中間阻擋,有代郡作為屏障,匈奴再怎麼樣,也無法全力應對,但現在不一樣了,你若入代郡,等於是給其他郡縣做屏障,和匈奴漢國直接接壤,情況就複雜了!”
說著說著,他猶豫了一下,又道:“如今,幷州之地大部分都被匈奴侵佔,只有劉琨還在堅持,但他也被逼出了晉陽,北上佔據著雁門一帶,也是搖搖欲墜,若非劉琨和拓跋鮮卑關係密切,有援軍支撐,怕是早已遭了毒手,劉琨尚且如此,你若是去了代郡,沒有外援相助,恐怕情況不妙,這樣吧,我修書一封,送與劉琨,他現在人在雁門,與你相近,或許能互相扶持……”
說著說著,他嘆了口氣,看著面色微變的陳止,嘆息著說道:“這個訊息,外界還不知道,都說劉琨仍然據守晉陽,與匈奴對峙,其實是朝廷不願訊息擴散,防止士人議論,掀起民憤,其實早在兩三月前,劉琨就離開晉陽了,也不知道晉陽眼下是否陷落。”
原來,劉琨本為晉陽太守,自新漢與匈奴停戰後,這幷州之內,只有他還在頑抗,在幷州大部都被匈奴佔領後,劉琨依舊固守,前後與匈奴幾次鏖戰,辛苦堅持。
但兩個多月前,他被匈奴算計,領軍出擊,救援一部,卻被截斷了後路,靠著和拓跋鮮卑的關係,才能突出重圍,又在雁門落腳,抵禦匈奴,但也和晉陽城內失去了聯絡,他的舊部固守晉陽已有幾月,最近時常有城破的訊息傳來。
雁門郡位於幷州最北邊,與代郡左右相望,據傳都是先秦時,趙武靈王所置[注],為的就是抵禦北方遊牧,現如今,兩者中間的兩三個縣,已被匈奴佔領,因此交通中斷,只能勉強聯絡。
楊結見王浚出招,知道這位大將軍與陳止合作的可能性較小,所以更看重於身在雁門的劉琨,想引他為陳止援軍。
但按現在的情況來看,劉琨的情況一樣不妙。
陳止默默點頭盤算,他將整個幽州,連同北地的地圖,在心中品味起來,知道代郡那個位置,確實有些不妙。
但是,王浚此舉,若只是為了害他陳止一人,就有些太過大動干戈了,連帶著將太多的人牽扯進去,讓陳止覺得背後還有其他謀劃。
“將我調動到代郡,似乎是某個計策的一環,如此一來,我是危險了,但同樣的,代郡對幽州而言,也十分重要,總不能為了我一人,王浚就置自身基業於險境吧?莫非,他是想要解釋,將我降服,畢竟這種情形下,我想要站穩腳跟,正常來想,就得向他低頭!”
突然,陳止心中靈光一閃,隱隱抓住了一個關鍵。
那邊,楊宋也聽得面容凝重,他年齡不大,卻知此事兇險,但在凝重之中,又有一絲躍躍欲試。
陳止忽然說道:“既然難以改變,就只能應對了,好在還有一個月,還能準備一二,王浚能雄踞北方,不是浪得虛名,一招借力打力,就讓朝廷的佈置功虧一簣,也說明此人暫時不可力敵,我此去北方,當以計而定。”
“你明白就好。”楊結話鋒一轉,“不過,也不用擔心,既然王浚出了這招,情況變了,先前張應所說的話,就算不得數,我得再去理論一番,可惜,吏部已定,不好更改,否則牽扯太多,不然怎麼都得讓你去江南富庶之地為郡守。”
陳止笑道:“江南之地,大族眾多,從南北未統之時,就被各大家族圈佔,說起法令,郡守不如家主,去了哪裡,只能受氣,況且有了王浚的建議,說明幽州已經接招了,我若不去,等於朝廷示弱,這已是騎虎難下的局面,無從更改,卻可以藉機再謀取些許好處。”
“說的也是,”楊結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他不想陳止進入這般兇險的局面,“那就看看,能否縮短任期,只是那五十名騎手,是我在楊家能請來的極限,畢竟家中也不是我的一言堂。”
陳止拱手拜謝,表示明白,隨後又道:“其實您大可不必再多言,讓我家叔祖出面,無疑更為方面,您只管在旁敲一敲邊鼓即可。”
“讓陳公出面?莫非……”楊結心中一動,明白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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