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遼聽得此言,就知道面前的這位,是有自己主張的,行事不好多涉,所以也不多問,遂轉變話頭,說道:“既如此,少君可有什麼需要在下去做的?”他從剛才陳止的反應,也看出來了,陳止固然是有了決定,但對洛陽的形式瞭解不多,至少不知道這左嶽書院的來歷。
陳止也不避諱,笑道:“還請圖清說一說,這書院來歷,我初來乍到,所知不多。”絲毫也不以為意。
圖清乃是蘇遼的字,被直接稱呼,暗示親近,蘇遼心中歡喜,趕緊就說道:“這左嶽書院據聞乃是源自左使丘明,承春秋三傳之說,隨宣武而至,紮根洛陽三十餘載,根深葉茂,在諸多書院中,亦可列入前十之數,其當代山長楊木,乃是弘農楊氏之後!”
“好傢伙,這來歷可真是了不得了!這個道統,當真非同凡響!”
在旁聽著的陶涯、劉綱等人,一個個都不由咂舌,光是聽這個名頭,就知道這個書院非同小可了。
《左傳》作者左丘明傳下來的道統,這個身份可是不一般啊。
自來學儒,都繞不開傳,當時那麼多的經學大家,名揚四海,受萬人敬仰,但若是不看傳,那就理解不了經,若要懂傳,就須讀注。
這一個學術體系下來,這傳的地位自是清晰,乃是承上啟下的關係,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座左嶽書院,其意義非同小可。
而更讓人吃驚的,還有那書院山長的身份。
弘農楊氏。
這亦是當世大族,深耕關中,底蘊深厚,其先祖楊敞,以西漢霍光的長史官起家,取太史公小女,在霍光廢帝、貶為海昏侯的時候,那尚書令的奏文中,都提到了楊敞的名字,其後人楊震、楊彪等人,以位列三公,論資歷與那四世三公的袁氏相同,還世傳儒學,那楊震乃其時大儒,博學甄徹,靡道不談,人稱關西孔子。
孔子那是何許人也?至聖先師,萬世師表,能被人以孔子類比,可見其能。
而楊彪亦是有名,歷任司空、司徒、太尉、太常,其子楊修,更為後世多知。
如此楊家,在北方擁有很大的影響力,不亞於琅琊王氏,甚至在十年前,其勢頭更是遠遠凌駕於王氏。
乃至當今之世,還有三楊之稱,說的就是弘農楊氏的三位頂樑柱,為楊駿、楊珧、楊濟三兄弟,在宣武將北方重新納入大漢版圖後,這三楊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頗受宣武看重,楊家順勢崛起。
時至今日,楊駿已然作古,而楊珧則早就告老還鄉,聽說如今在家中為學,教育後生,唯獨楊濟最近剛剛致仕,但在東海王之事後,朝廷權勢洗牌,又有勢力將這位元老推出來,據說乃是新任太尉的有力人選。
如今,其人已經抵達洛陽。
這等顯赫世家,其傳人坐鎮傳承自古的書院學派,只要稍微一想,就知道不可怠慢,但更不好應對,一個不好,熱鬧了對方,那就是無窮禍患了,尤其此地還是京城帝都,更多諸多變數。
劉綱感慨起來:“不愧是洛陽啊,這隨便來了一個人,背後就有這等背景,就是不知道這來人到底和那位山長有何關聯,是代表著書院,還是他個人前來的。”
他的話也說到了點子上。
這也是眾人擔心的地方。
大致瞭解了情況後,陳止就道:“現在想這麼多也沒有用,先讓人進來吧,問清楚來意,才好分說。”
在他的建議下,那位來訪者很快就走了過來。
這人果然如門房所言那樣,舉止言行都很有風度,容貌更是英俊,只是個頭稍矮,但絲毫不見風度。
他揮舞著大袖,來到陳止跟前,順勢拱手道:“在下齊直,為楊師第三弟子,早就聽聞入夢君的大名,知君來洛,情不自禁,是以過來拜訪,還望恕罪。”
“原來是齊兄,裡面請。”
陳止請來這進來,來到正堂分主客坐下,他的幾位友人也分列兩邊,各自坐下,因為不是朝廷來人,是民間的交流,自是沒有那麼多規矩,連蘇遼都坐在一邊。
陳止從蘇遼的臉上,辨別出來,這位來客齊直,似乎讓他鬆了一口氣。
齊直坐下來之後,與幾人見禮,談笑幾聲,接著又道:“冒昧來訪,著實有些汗顏,只是我正好就住在左近,想著入夢君估計很快就要前往城中了,到了那個時候,想要再拜訪,可就不容易了。”他的話,顯得人頗為豁達。
之後這人就普通的閒聊,談天說地,倒也與眾人頗為投機,連蘇遼都鬆了一口氣,覺得確實只是普通的拜訪,大概是說上幾句之後,就會離開了。
其他人也是一般想法,而且這齊直人又有才,說話又好聽,一番論述下來,眾人都不由歡快起來。
但說著說著,齊直忽然提到一事:“說起來,入夢君此來,乃是為了接掌太樂令,這個位置可不好做,涉及諸多,還關係音律之事,自從前任下臺後,就空缺許久,不知閣下可有應對之法?”
“哦?”陳止聞言,心中一動,不由笑問,“這事著實未曾細細思量,我本在那青州,準備參與杏壇論道,誰知朝廷下旨,方才接掌此位,到現在都還未理清內裡關係,就算再說其他,就更是力有不逮了,只是聽聞此職乃是執掌妓樂郊祀,又是太常麾下,想來是偏向於禮儀的,潛心瞭解,當可無憂。”
“非也,非也,入夢君這是將事情想簡單了,”齊直卻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如今這太樂令,哪裡有那麼容易坐,否則也不會空缺許久了,蓋因如今這洛陽城郊,書院聚集,各有所倡,各不相服,常有爭吵,但皆為君子,豈能動手,是以多從各方比拼,其中就有那棋藝與音律,時常會鬧得不可開交,這太樂令就多有裁決之責,有時還要開壇講律。”
“哦?這麼一聽,還真是問題不小啊。”陳止點點頭,故意做出憂愁之色。
那齊直見了,微微一笑道:“對了,過去聽聞入夢君的書法、文章,都是一等一的,不知道這音律之道如何?可否展現一二?你也知道……”他這邊還在說著,眼底卻露出得意之色,此番前來,本就有試探之意,直到此刻,方才顯露,就是算到陳止在音律上,或許並不擅長,畢竟人力有時而窮,一個人豈能樣樣精通?
未料,他這念頭尚未落下,陳止就笑著對陳舉吩咐道:“取琴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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