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兄長有事外出了,閣下進來等等吧。”
陳停看著門外那人,察覺對方氣度不凡,雖是下人打扮,卻有股屬於文人的氣韻,讓他不敢等閒視之。
陳停也曾聽過些許傳聞,說是在一些冠族中,名士的僕從從小一同求學,久而久之也就養成了特殊的氣度,輕易不能得罪。
王川先是致謝,然後在門前招牌處駐足片刻,不住點頭,最後戀戀不捨的收回目光,等他走進屋中,看到這空蕩蕩的大堂,以及那唯一桌椅,先是一愣,緊接著像是明白了什麼,露出微笑。
“看來這次老爺囑託的事,可以順利達成了,說不定還能省去幾兩銀子。”
這邊正想著,陳息已經端上了茶水。
“使不得,使不得……”王川起身迎過去,他跟王謙走南闖北,雖然身具奴籍,可宰相門房七品官,尋常士人見了他往往也很客氣,可王川也分得清輕重,自己這次過來是求字的,那是怎麼都不能囂張的,得把姿態放得夠低才行。
這也是為了低調行事,王家老頭不想搞得人盡皆知,平添變數,才讓自己的心腹僕人過來,若是換成王家子弟,難免惹人懷疑。
王川雖是僕人,但見識不凡,在刻意引導下,他與陳止的兩個弟弟交談甚歡,畢竟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不是尋常人可比的,陳停、陳息很快就升起了崇敬之念。
看著兩人的表情,王川更是認為此行的目的穩了,心中竊喜。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陣陣混亂的腳步聲,緊接著又有幾個呵斥聲隨之傳來——
“小心點,弄壞了這些,你們可賠不起!”
“你,說你呢,怎麼搬的?這幅畫值多少錢,你知道麼?”
“慢點!慢點!說你呢!停下!”
……
伴隨著一連串的責問聲,陳停等人的心神都被牽引過去。
“先生稍待,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告了聲罪,陳停起身走去,循著聲音看過去,入目的是一名掌櫃打扮的男子,正帶著七八名壯漢,從裝滿了箱子的驢車上搬運東西。
“這是?”陳停一臉疑惑,旋即看到了掌櫃打扮之人的面孔,有了印象,“吳掌櫃?怎麼是你?”他記得此人是陳家一處米店的掌櫃。
“喲,停少爺,把您驚動了,真是對不住啊,”吳掌櫃一聽聲音,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來,“還請少爺稍等,等咱們將這東西都搬好了在給您回報,都是值錢的物件,馬虎不得。”
“這些東西……是字畫?”陳停看著那大箱小箱,以及幾根明顯是字軸盒子的物件,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對,都是字畫,今後就放在咱書林齋,”吳掌櫃一邊指揮,一邊轉頭陪著笑臉,略顯富態的額頭上有幾滴汗水流下,“這只是第一批,明天還有一批要過來。”
“這是要幹什麼?放在書林齋做什麼?”陳停心有猜測,卻無法確定。
吳掌櫃指揮著一名漢子,將最後一口箱子從車上搬下來,一邊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一邊笑呵呵的回道:“大老爺吩咐了,今後書林齋還賣字畫,止少爺可不能再隨便給人寫書信了。”
“不妙!”陳停還摸不著頭腦,駐足門邊看熱鬧的王川就暗道不妙,他從這話中聽出了一種可能,“陳家還是反應過來了,要限制墨寶流傳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王川就知道事情麻煩起來,正巧那吳掌櫃也看到了王川,見其人衣冠楚楚,雖是僕從打扮,卻有文人氣質,但自己從沒在陳家見過此人,更沒有多少印象——
這吳掌櫃掌管陳家一處產業,三教九流都有接觸,對彭城縣城的人不能說都認識,但稍微有點頭臉的肯定有印象,尤其是王川這種氣度不凡的,更不可能沒有印象,因此迅速做出了基本判斷,隨即想到自己過來前,陳遲老爺特地叫他過去,交代的幾件事,登時計上心來。
“莫非,這人是想來佔東家便宜的?”
陳止的字好到什麼程度,吳掌櫃並不關心,但是自己將來要在書林齋坐鎮,那陳止就是他的東家,在他看來,東家的資本、本事,都是賺錢的買賣,哪能隨便讓別人佔便宜?
況且,這次陳遲安排的頗為緊急,昨天接到訊息,今早就召陳止過去,然後便安排吳掌櫃來此,一來一回,可見急切,從側面烘托出對墨寶的重視,吳掌櫃怎麼能等閒視之?
他笑呵呵的來到王川跟前,貌似隨意的詢問起來:“這位是?”
“哦,這位王先生,是來找我大哥的。”陳息從門裡出來,他也認得這位吳掌櫃,很好奇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裡,還帶著大小箱子。
“姓王?”吳掌櫃心中一動,想到大老爺陳遲交代的要注意王家的人,越發肯定了,“失敬失敬,不知兄臺跟武原王家有何淵源?”
王川聽到這滿臉無奈,但身為下僕卻不敢否認,只得拱手道:“正是在下主家。”
“哦?原來是王家人,那王兄此來的目的,我已經知曉,還是請回吧,我家止少爺的墨寶,可不是輕易就能得到的。”說著,吳掌櫃看到了陳停、陳息疑惑的目光,把頭一轉,解釋起來:“兩位少爺明鑑,我是奉了家主老爺的命令,從今往後要在咱們書林齋做個掌櫃,書林齋依舊還是販賣字畫,以後還要請兩位少爺多多照顧才行。”
“來書林齋當掌櫃、賣字畫?”陳停兩人本來不解吳掌櫃對待王川的態度,正要詢問,卻被這個突來的訊息驚住了,腦子裡一片混亂,顧不上深究了。
吳掌櫃又轉過頭來,臉上笑容收斂,對王川淡淡說道:“兄臺還請自便。”
王川眯起眼睛,心裡泛起怒意,他很久沒被人這麼不客氣對待了,哪怕吳掌櫃只是公事公辦的樣子,也讓王川有種被冒犯的感覺,但他沒有立刻發作。
“有道是閻王好過,小鬼難纏,這吳掌櫃擺明了狐假虎威,如果不是有書法大家在後,這種小人我豈能容他?但如今正主不在,說再多也沒用,反而要惡了他們,留下壞印象,不如等陳止先生回來,我再上門,直接求他,相信王家這點面子他還是會給的。”
想著想著,王川乾脆衝陳停、陳息拱手拜別,看也不看吳掌櫃,就這麼揚長而去。
“真個囂張,也不知此人在王傢什麼身份地位,家僕之流,也敢擺譜!等止少爺回來,我定要好好告誡一番!”吳掌櫃心中也是不喜,“還有,這事兒得趕緊告訴大老爺,不能輕忽。”
心裡想著,吳掌櫃又和一頭霧水的陳家兄弟攀談起來,將陳遲的決定告知兩人後,指揮著幾個漢子將書畫搬到屋子裡,忙碌著佈置起來。
這些箱子裡不光裝著書畫,還有些物架、工具,是用來擺放畫軸、懸掛字軸的。
等忙碌完了,整個書林齋煥然一新,大廳依舊空擋,但四周擺滿了字畫,行楷章草、蟲鳥山水,隱隱有墨香縈繞,看得陳息連連稱讚,歡快奔走。
吳掌櫃打發幾名漢子回去覆命,便將陳停、陳息拉到角落,小心囑咐起來:“東家的墨寶珍貴無比,不能隨意外流,兩位少爺萬萬小心,不要再中了別人的計,過兩天還有帳房要來,先給二位通報一聲。”他一副掏心掏肺的樣子,隱隱將自己當成了陳氏兄弟的心腹了。
另一邊,王川離了書林齋後卻沒有走遠,兜兜繞繞,心中盤算著。
“也不知道陳止先生何時能回來,最好找個人打聽一下。”
想著想著,他來到一處街角,看到有個代寫書信的在街角擺攤,心中一動,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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