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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一言止棋

作者:戰袍染血
待得陳止話音停下,在場眾人看他的目光,就都截然不同了,因為陳止一番講解,是從那白子落下之後,然後黑子如何應對,一步一步,有幾種可能,又各自體現了什麼目的,有著何種後手和後果。

同時更夾雜了兵家與法家的種種道理解釋,整個過程展現出來的學識、記性、棋藝,以及對整個棋局的掌控力、洞察力和預見力,都超出了眾人的想象!

這手談對弈,比拼的本來就是計算力、記憶力,有些棋力高絕之人,一個棋子落下來,腦子裡已經有了接下來幾十步、幾百步的路數,乃至還要兼顧諸多不同的行棋路線。

正是這樣的原因,讓眾人都對陳止有了一絲敬畏。

當然了,此時眾人還是覺得,陳止並非當場推算出來的,而是靠著事先就記憶下來了,但能記憶下來,然後順著姜義的落子,就這麼層層推匯出來,依舊不是簡單的事,因為這還涉及到一個配合典籍說辭的問題。

“陳先生對法家和兵家的學說,瞭解的真是深厚啊,我等佩服。”

周延聽得此言,注意到連姜義的表情都變了,也不禁從那種近乎狂熱的情緒中回覆了些許,稱讚起來。

他一開頭,其餘眾人紛紛附和。

“這後面的每一個步驟,陳先生都預見到了啊,不簡單,真是不簡單!”

“其只是不簡單,如果讓你去破局,你怕是連下手之處都找不到。”

“難怪今日姜先生到來,陳先生會拿出這麼一局棋來參悟,也就是這樣的棋局,才能彰顯這兩位的才智啊。”

又是一輪吹捧,只不過這一次的主角,從姜義變成了陳止,儼然有將陳止和姜義相提並論的趨勢了。

聽得此言,那跟隨姜義同來的青衣小廝眼珠子一轉,視線落在陳止身上,彷彿第一次發現了這個人一樣,緊接著默唸了兩句,正是陳止方才講解的幾句,露出品味之意,然後注意到在旁站著小書童陳物,心念一動,靠了過去。

這個時候,那姜義已經從驚訝中恢復過來,不動聲色的拂袖,將一點冷汗擦拭掉,然後手上不停,那指尖的棋子就要落在另外一個角落。

“且慢!”

棋子未落,陳止就將之叫住,然後指著這一片白子說道:“這片白子兵力薄弱,但多了幾口氣,閣下這一子落下,登時就成了養氣之勢,當是要養氣立德操,成就一派堂堂正正之勢。”

“哦?”姜義的動作停了下來,這心裡泛起不妙之感,但臉上還是淡笑起來,貌似無意的問道,“莫非閣下對亞聖之學也有研究?”

陳止搖搖頭道:“不敢,亞聖之言立意深遠,我不過是略讀皮毛,不過觀這一片棋子,乃是散民之相,看起來沒有力量,但若是能擰成一股,一樣可以匯聚出一股洪流,衝破黑子的封鎖,正暗合了浩然之氣之道。”

姜義的眼皮不自然的跳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的這一步路數,也被陳志看出來了,而且連自己想要引用的典籍,都被猜出來了,所以淡淡一笑,然後說道:“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

這手上的棋子卻收了回來。

與此同時,周延等人聽之,不由回味起來,再看棋盤上的局勢,頓時就明白了深意。

“這是要保護住這幾口氣,養氣以蓄勢,作為根據之地,然後穩紮穩打,最終擴散到整個棋盤,翻轉局勢,也就是‘塞於天地之間’。”

明白過後,他們沒有感到姜義多麼厲害,而是看向陳止,因為這些實際上乃是陳止點明出來的。

這個局面,姜義更有感觸,捕捉到了細微的氣勢變化,知道自己若不盡快扳回一局,那很快就會落入下風

實際上,從來到這座酒館開始,他做出熟悉之狀,隨意行禮,言行舉止之中,都透露出一種從容和高貴,就是要在氣勢上自成體系,將陳止邀請他的這件事淡化。

但是,隨著棋譜被擺出來,一連兩下,都沒能落子,反而被陳止看穿了棋路和心中所想,之前營造的氣勢,頓時化為烏有。

這樣的情況下,姜義就算再怎麼自信,也不得不緩一緩,仔細的觀察著棋局,想要找出真正的關鍵所在。

不過,這個時候再看,感覺就和剛才截然不同了,因為陳止的兩句話,以及剛才的一番推演,實際上為姜義打開了思路,但這樣一來,姜義看到的不是寬敞的大路,而是一片迷宮。

“這條棋路不行,不通,這條路陳止肯定是嘗試過了,所以才這麼快就回答上來,但我不能再讓他推演了,因為那樣一來,豈非顯得我無能?”

因此,他也不讓陳止推演下去了,自己就說:“不過這也有分兵之嫌,為了養氣,要放棄不少的空間,集中兵力和棋子,若是陷入打劫,很快就會被消磨掉全部兵力。”

陳止點點頭,稱讚道:“姜先生不愧有一言公子的美名,這麼快就看出了關鍵,我當時參悟,是用了近乎一盞茶的功夫,才意識到此路不通的。”

這話卻讓姜義眼皮子直跳。

陳止是自己參悟出此路不通,那至少也得往後面推演了棋局,將各條路線的可能都通篇考慮了,才能確定不通,結果只用了一盞茶的時間,相比之下,他姜義卻是因為陳止的提醒,否則這棋子就落下去了。

要知道,在落子之前,姜義也是往後退了諸多棋路,在心中計算,偏偏沒有計算出來,如果沒有陳止的提醒,他不說花多長時間,至少這一子落錯,破局也就無從談起了。

只是,旁人看不出裡面的緣故,只當陳止是真的自愧不如,又紛紛稱讚起來,讓姜義的面色略有變化,心中不快。

不過,無論是姜義,還是圍觀的眾人,都忽略了一件事。

“有意思,”公孫啟看到這裡,忽然露出笑容,心下暗道,“陳止只要說了這一步棋子不通,不管是姜義,還是其他人,都不會懷疑此言,無形之中已經是默認了陳止的判斷,都不需要陳止進一步推演棋局了。”

這個發現並不讓他感到意外,因為這是因為陳止先快速擺出了棋譜,又推演了一局,讓人見識到了厲害,才使得眾人預設。

“話雖如此,但這種權威一旦建立起來,那就可以施展空城計了,這個一言公子恐怕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啊。”

公孫啟想著,但沒有說出來的意思,因為他說出來姜義也不會承他的情,還要得罪陳止等人,自是不該為之。

那邊,姜義的動作遲緩下來,看著棋盤半天沒有動作,顯然是在思考下一步要怎麼走。

整個小廳的氣氛都凝重起來,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壓力,似乎那位一言公子,真的被眼前這個棋盤難住了。

這個時候,那面紅齒白的小廝,不知道什麼時候,輕手輕腳的來到了陳物跟前,伸手戳了戳陳物的後背。

“你幹什麼呀?”陳物回頭看了一眼,認出是跟隨姜義一起來的,頓時就警惕起來,臉上也自然而然的露出敵意。

“你別這麼大的敵意呀,”那小廝趕緊做出擔心的表情,“我也只是個小隨從,身不由己啊,不過你家少爺真厲害啊,能擺出這麼厲害的棋盤來,可真了不起!”

聽他這麼一說,陳物登時就昂起頭來,說道:“這個是當然了,咱們家少爺的厲害還躲著呢,你們以後就知道了。”

那小廝頓時做出一副崇拜之色,眼睛裡彷彿能冒出星星,跟著又問道:“那你你家少爺肯定是學了很久棋道吧?”

陳物更加得意了,就說:“哪有多久啊,我家少爺天資過人,是兩個月前拜訪了祖中正,才開始精研棋道的,只是進境神速。”

實際上,陳止前世就接觸了圍棋,不過這一世的陳止卻沒有傳出相應的傳聞,即便是在“浪子回頭”之後,陳止也沒怎麼接觸過棋道,旁人自是有了這般看法。

那小廝一聽,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跟著又隨意的說了兩句,又問了寫棋譜從何而來的話,好生一番吹捧,這才退去。

等他走的時候,陳物反而有些戀戀不捨了,倒不是不捨得那小廝,而是還想再給自家少爺揚揚名。

所以陳物的目光還盯著那小廝,然後就發現,此人竟是直接走到了陳止和姜義的跟前。

姜義這時候,又作勢要放下一顆棋子,只是這棋子還沒落下,只是注意到陳止又要開口的跡象,就非常自覺的停下來了,接著姜義自己也意識到不妙。

“不好,已經被陳止營造出來的勢,給控制住了,這可不是好現象,必須要掙脫出這個局面!”

這邊他還在想著,冷不防的,那個小廝突然開口問道:“陳先生,你精通棋道,又精研許久,據說為此還染了微恙,莫非連你都沒有參悟透這一盤棋?若是如此,那你覺得落子不對之處,不也有可能是錯的麼?說不定,就有其他棋路,可以破開局面呢?”

說完這些,這小廝見眾人都看過來,又做出害怕的模樣,說道:“我年紀還小,要是說的有不對的地方,你們可別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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