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翟眉頭一皺,語氣有些不快的問道:“不好動手?琅琊王去哪了?這種情報,為什麼事先不搞清楚?”
“屬下已經派人去查探了,”那個隨從神色如常的回答,但心裡卻很清楚,自己的主子此時定然是心頭不快。
這名隨從名為蕭敢,也是匈奴人,而且出身貴族,是劉翟的左膀右臂之一,不僅武藝高強,而且心思縝密,劉翟將許多瑣碎之事,就交給他辦理。
在進門之前,蕭敢就瞭解了一下情況,知道了酒館中發生的事,所以並不奇怪。
蕭敢倒是沒有什麼畏懼之色,直言道:“大將軍,你也知道的,咱們這次過來,本不是衝著琅琊王來的,到了之後才臨時起意,派出人調查,自然把握不住他的行蹤。”
劉翟抬眼看了他一眼,說道:“你這話,是對我先前的決定,有不滿了?”
蕭敢搖搖頭:“不是,只是大將軍你為了一箇中原女子,滯留在青州太久了,這麼長時間不回國中,說不定要有人議論了,再說那漢朝的武鄉侯北上,國中情況不明,也正是建功立業的時機。”
聽到這裡,連劉翟也聽出話中的規勸之意了,但他並不惱怒,而是笑了起來:“羊獻容此女,我定要得到,他既然看重所謂文武雙全之人,那什麼杏壇論道,我就一定要參與!”這一笑,眼中又有堅定之色,登時就將臉上的陰霾驅散。
“這又何必?”蕭敢卻覺得此舉不妥。
劉翟就道:“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我並非只是為了一個女人,還有心要藉著這次機會,談一談中原和鮮卑的深淺。”
“鮮卑人?”蕭敢很是疑惑,“中原人的杏壇論道,關鮮卑人什麼事?”
“這次的杏壇論道,聽說就和鮮卑人有關,”劉翟冷笑一聲,“這鮮卑人沒有一個部族是安穩的,個個野心勃勃,上個月拓跋鮮卑才聯合劉琨,偷襲了我族城池,如今那東北之地,慕容鮮卑又和段部鮮卑爭鋒,可見此族野心不小,不能因為他們看起來弱小,就放任不管,否則豈非犯了和中土人一樣的錯誤?”
蕭敢卻道:“即便如此,也沒有必要待在這裡,況且如今兩邊交戰,我等最好還是低調行事為好,如主上今日所為,在大庭廣眾之下和漢人論道,就實屬不智,萬一被人看出了來歷,說不定就有隱患。”
“你當我願意如此?”劉翟搖搖頭,“功名從來馬上取,如今兩邊開戰在即,我豈能不急?但我若是此時回去了,先前那幾人答應我的事,又該如何去算?”
說到這裡,他冷笑起來:“漢兒多奸詐,我等這一路醒來,可是幫那邊做了不少事,若是就此離開了,他們肯定不會認賬,所以要等在這裡,他們一旦完成承諾,那國中危機頃刻可解!”
蕭敢聽出一點味道來,頗為謹慎的問道:“您的意思是?”
“等!”劉翟的語氣格外堅定,“一定要等下去,等到漢兒朝中事畢,則北伐之事自消!”說著說著,他忽然話鋒一轉,“其實不光是等此事,聽聞這次漢兒的論道,也邀請了匈奴之人,八成是想著什麼不戰而屈人之兵,他們卻不知道,我等國中乃是出了一位不世出之人,此舉只能自取其辱!”
“嗯?”蕭敢一聽這話,就明白過來,“莫非小王子也在邀請之列?”
劉翟先是笑而不語,跟著卻話鋒一轉:“對了,你說我能否將那陳止招攬過來?”
“招攬陳止?”蕭敢一愣,他自是知道自己主子今日就在這個陳止的手下吃了虧,何意現在卻有了這麼一句?
“恕我直言,”蕭敢想了想,還是如實說道,“在中土孩兒的眼中,都視我等為蠻夷,如今更是多說我等為亂臣賊子,想要招攬過來,這斷不可能!”
說著,他又補充一句:“其實,以大將軍您的才智,完全不必在意之前的事……”
劉翟直接打斷他道:“你以為我是惱怒其人,所以才想以招攬來羞辱?”
蕭敢頓時不說話了,但這個沉默,無疑是默認了劉翟的猜測。
劉翟頓時搖頭道:“你可是想錯了,我若是連這點胸襟都沒有,如何能夠成事?”
蕭敢卻道:“這個陳止既然是自彭城而來,那之前實有招攬他的時機。”
“你不用多說了,先前是我小看了他,否則在王彌那事的時候,就會拜訪陳止了,”劉翟說著,卻搖了搖頭,“也不對,我在路中聽聞王彌被他罵死,還以為有所誇大,就如同眼前姜義之事一般,今天親自體會,才知那事不假,但若無今日之事,我又如何能夠看得起他?”
看著自家主子陷入了一陣糾結,不由提醒道:“主上,無論如何,今日這般高調行事,下次是得儘量避免的,就算那琅琊王有言,但總得防止意外。”
劉翟沉思片刻,點頭道:“也罷,既然暫時也招攬不了陳止,不如就先離了開陽縣吧,去臨沂等著好戲上演!”
………………
“陳兄,我再敬你一杯!”
酒館之中,佈置考究的雅閣,公孫啟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敬酒。
陳止也是乾脆的應下來。
“陳兄,今日匈奴人狂妄無狀,以歪理邪說招搖,但頃刻之間,我等也是無從應對,若非兄臺挺身而出,今天的事還真是難說。”
放下酒杯,公孫啟就恭維起來,說著說著,就提到了一言公子。
“先有一言公子一言退胡,今日又有陳兄你以史卻匈奴,這文會尚未開始,就有了許多逸聞,想來陳兄你很快也會有一言公子那般的威勢了。”
他這個話一說,在座的其他人神色皆變。
此時,坐在這雅閣中的,自然還有周延、魯靖,以及公孫啟的友人,算上陳止、劉綱,足足十人坐在一桌,本來觥籌交錯也算熱鬧,現在卻突然一靜。
頓時,邊上房間裡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這雅閣之外,氣氛熱鬧。
大堂被重新歸來的普通文人和百姓佔領,討論著那位一言公子的風采,他們一路相隨,一直走到了很遠的地方,那位公子入了郡丞府,圍觀之人這才散去,即便如此,還有好事者等在外面。
而之前在大堂中的那些個世家子、名士,則回到了樓上的雅閣,但還是議論紛紛,都是之前陳止說退匈奴人的事。
這個事放在平時,也可以說是新聞,足以在城中流傳,更不要說恰逢青州各地文會,又有那一言公子的事情在前,想不讓人在意都難。
這雅閣的隔音一般,所以隔壁討論的話題,一樣能傳入眾人耳中。
他們在說的,竟然也是陳止和一言公子,畢竟這二者幾乎是前後腳到來,一個經過,一個抵達,一個是之前傳出名聲,一個是在眾人眼前上演。
無形之中,就有了對比。
“公孫兄說的不錯,剛才陳兄的那番論述,若是能整理起來,寫成一篇文章,恐怕不亞於《師說》!”公孫啟的一名友人誇讚起來,在座的人有不少都讀過陳止的師說一文,這個時候說出來,格外應景。
又有一名公孫友人說道:“其實只是看今日的情景,若是稍加傳揚,便是和一言公子相比,恐怕也不落下風啊。”
“諸位,”周延終於開口了,“陳兄的能耐,我自是佩服的,但還望諸位不要存心捧殺,一言公子是與鮮卑的大家對論,而今日的那個匈奴人,其來歷如何且不多說,只是那番做派,就看得出來,乃是一狂妄自大之人,這樣的人不可能會有什麼成就,若是你們刻意以此造勢,想要讓陳兄之名傳揚,但這被駁斥的對手卻拿不上臺面,讓人一聽,豈非會覺得陳兄是刻意誇大?”
這話的出發點,無疑還是維護一言公子的權威,可單純從話中之意來看,其實頗有道理,但聽在劉綱的耳中,卻有些不快了,因為這是覺得陳止比不上那位一言公子。
不過,劉綱卻清楚,自己無從反駁,況且這周延也算是自己的友人了,不好在公孫啟面前拆臺。
“你說的也有道理,”沒想到公孫啟卻先來附和了,讓眾人都一陣意外,可緊接著就聽他笑道,“但是,你又如何能夠得知,剛才那人不值一提呢?要我來看,那人說不定還是匈奴人的什麼重要人物,否則焉能有那般大的口氣?”
“哦?匈奴本就長不了,莫非你以為他們還能做大?”周延瞥了公孫啟一眼,滿臉不屑之意,“如今武鄉侯大軍北上,捷報不日就會傳來,那匈奴人早晚要成無根之木,是不是胡人貴族,又有什麼分別?”
見兩人語氣不善,劉綱趕緊開口緩和,生拉硬扯一些瑣事,又暢想文會場景,總算是將情況控制住了,沒有再次爆發衝突,勉強度過了今日難題。
待得酒足飯飽,眾人攻守拜別,都約定了最近幾日在這開陽遊山玩水,好好賞析一番。
正好王家的文會一時半會不會召開,陳止等人自是應約,接下來的幾日,就在此城見識諸般精彩,卻沒有再見那劉翟。
直到十日之後,一個訊息忽然傳來,讓這開陽縣的熱鬧為之而靜
武鄉侯被免除了北征統帥的職位,召回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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