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賊人脅迫,我不敢不從,只好違心帶路,本來還想著帶著賊人繞行,找機會通知陳君子他們,可惜那賊人太過狡猾和兇殘,絲毫也不給我機會,無奈之下……”
貧瘠小鎮中,那位楚金老爺在定下心神之後,立刻敘述了當時的情況,但主要還是說著自己在被脅迫之下,做的帶路之舉。
楊爍已經聽得不耐煩了,他擺了擺手說道:“行了行了,別給自己開脫了,我等無意追究原因,你只管說陳先生跟你吩咐了什麼?”
楚金聽出了話中的不快,不敢多言就趕緊說:“這陳君子有神鬼莫測之能,佈下一個陣法,將賊人困住,有以家丁持著長槍盾牌,任憑賊軍衝擊而怡然不動!最終賊人力衰,被盡數擒拿!”
孫敏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就問道:“佈陣困賊,家丁阻擋?你詳細說說。”
楚金有心訴說,但他對局面的瞭解,也十分有限,很多細節更是無法理解,所以從他口中敘述出來的,就更顯得離奇了。
“這是什麼?演義話本麼?”曹慶和荀折面面相覷,就連楊爍都是眉頭緊鎖,他對陳止那般推崇,但是建立在那篇兵策、以及朱守的欣賞上的,但按照這個楚金的說法,那簡直就是從歷史中走出的人物。
“有意思,”孫敏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過去經常聽聞武侯、陳侯的經歷,其中就不乏這般描述,莫非真有傳人在世?”
儘管個人有個人的想法,但看著楚金一臉迷惑的表情,都知道從這位老爺的口中,是得不到答案的。
楊爍跟著就問道:“那接下來呢?陳先生既然抓住了賊人,為何還要將這些馬賊留在這裡,提前離開?”
楚金就道:“這是陳君子心好,想將這功勞留給村鎮,他說自己若是留下來,這事就會變得複雜,不如離開。”
“不如離開麼?陳止覺得留下來會讓事情變得複雜,應該也料到了後面會有來人,”孫敏倒是第一個想通緣由的,“而且他北上,雖說有接受左家的文會邀請,但更多的還是遊學,既然是遊學,自然不願意過多的攙和到地方事物中,這很正常。”
楊爍也有類似的猜測,也看出楚金知道的不多,就放過了這位地主老爺。
曹慶這時有些好奇的問道:“將軍,按照這個人的說法,陳止先生他們的車隊,應該剛剛離開這裡,時間還沒過多久,現在就追上去的話,可能還能碰上。”
楊爍聽了,心中意動,但旋即又搖了搖頭,說道:“這群馬賊既然在這裡,那咱們就得先把這個事處理完了,否則放著他們不管,繼續北上,被人知道了,難免會說閒話。”
要說追上陳止去套交情,楊爍是一百個願意的,可這也是分時候的,至少眼下他不能放任馬賊在此,防止再節外生枝。
他們和陳止不同,陳止是碰上的、算受害者,順手將馬賊平了,捆在這裡,就算事後有什麼波折,也找不到他的頭上。
但楊爍這一支人馬,由魏歐等人牽頭,匯聚了各方人手,打的旗號就是抓捕馬賊,如果遇賊而不理,那就等於落實口實,這年頭當官的,誰還能沒個對頭,自是得避免被人抓住把柄。
不光楊爍,魏歐等人一樣不能擅離,因為這次趕來的還有好些個世家家丁,人家是看在你的面上,才將人派過來的,結果你到了地方,見無仗可打,二話不說,拍拍屁股就走了,那些世家怎麼看?這也是得罪人的。
因此在明瞭局面後,楊爍所率領的這一隊兵馬就順勢停下來,開始整理馬賊俘虜。
這樣的結果,讓世家家丁們鬆了口氣,他們雖然經歷過操練,但上陣打仗依舊心中忐忑,能避免兵戎相見,總歸是好的。
這時候,鄉官又帶來了一個訊息,說是那兩個俘虜醒了,聽說魏歐等人過來,要見他們。
“我這兩個友人,陣勢受苦了!”
魏歐一聽這話,才猛然想起來,自己最初的藉口裡面,就有著救回自己友人的部分,只是隨著隊伍拉起來,裡面各方勢力勾心鬥角,漸漸將這件事給拋之腦後,不過現在聽人提起,還是趕緊做出了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然後第一時間就去問候了。
按照鄉官的說法,這兩人被折磨的不輕,身上傷口眾多,但好在沒有致命傷,在陳止擊敗了馬賊隊伍的時候,這兩個人終於放下心來。
這心的心絃一鬆,原本強撐著的精神隨之散開,人自然是昏過去了。
事後,陳止稍微處理了兩人的傷口,緊接著就安排了房間讓他們休息,二人傷口處理之後,就有了傷寒的症狀,被陳止給出了個藥方,然後就在昏昏沉沉中迷糊,知道這會才略有好轉。
“兩位,你們受苦了,我們來晚了啊!”
一見這兩個友人,魏歐的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下來,似乎是被兩個友人的慘狀所驚,悲慼難忍。
那兩人見狀,也很感動,然後說道:“魏兄,你可見到了陳先生,我二人這次能夠得救,全靠他的援手,事後又給了調養身子的法子,實在是大恩啊,算上在臥冰樓中的那次,這已經是第二次了,豈能不有所表示?”
魏歐眼淚還在打轉,表情則突然僵住,隨後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點頭道:“我知道你們二人的想法,只是陳先生高風亮節,不願意居功,已經離開了。”
“啊?”二人露出意外表情,隨後轉為遺憾,一人搖頭道:“唉,陳先生的胸懷,果然不是我等能比得上的,但此恩此德,絕不能忘。”
“兩人真是心懷恩義之人啊!”
楊爍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處理了大概的情況後,就甩手給了親兵副官,自己則過來探望這兩人,正好聽得此言,就大步走來,止住了想要微微起身的二人,笑道:“兩位知恩念報,這是和魏歐先生一樣的品質,今後傳出去,必然也是一段佳話。”有意無意間,他都在強調魏歐先前所言的救命之恩。
對此,魏歐無可奈何,儘管表情尷尬,眼角止不住的跳,卻不得不擺出一副同意的笑臉。
楊爍又道:“魏先生,我過來除了探望兩位,還打算跟你提一提,這個奏功書的事,雖說陳先生要將功勞都贈予此地村民,可謂宅心仁厚,但這件事我們卻不能這麼寫,必須得提及陳兄,然後為了不留下被人攻訐的藉口,須得由魏先生你來執筆。”
“我來寫?”魏歐臉上還有著眼淚,表情卻越發僵硬了,“為何要讓我來寫?”
楊爍一本正經的道:“這自是有緣故的,陳先生讓功,別人難免不信,萬一藉機生事,那又是一場麻煩,但魏先生執筆,情況就不同了,一來此次剿賊,是閣下倡導,由你來說明,旁人無法置喙,這二來嘛,你可以言及陳先生對你的救命之恩,這等恩情一旦傳揚出去,旁人自然不敢多想了,因為你是不會對陳先生不利的。”
聽著這些,魏歐眼睛裡,似乎又溼潤了許多,但注意到楊爍咄咄逼人的目光,感受著兩邊有人的殷切希望,他最終迎著頭皮答應下來,可心中的苦澀,真是難以盡表。
魏歐如何還看不出來,一旦這封請功書被傳上去,自己今後就只能以受恩之人來面對陳止了,無論心中是如何想的,但必須表現出這樣的態度,否則的話,就會被世人指責是忘恩負義,敗壞名聲。
………………
“既然陳兄覺得楚金本性難改,為何還要留下那樣的話,給他告誡呢?”
另一邊,陳止的車隊上,陸映問出了一個問題。
陳止則笑道:“一個人的本性如何,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是怎麼做的,即便一個人內心狡詐,但如果一生都在為善,不以惡小而為之,難道因為對此人的揣測,就去否定他的人生麼?”
趙興一拍手,說道:“不錯,因為無端推測,就否定了一個人,看似睿智,但普通世人聞之,就會以為此乃潮流,為上所倡導,認為為善就是偽善,久而久之,自是移風易俗。”
陶涯則若有所思,跟著笑道:“原來如此,守一你說外則好擒,潛在之意,就是心賊難降,但你的做法不是幫助那楚金降服心賊,而是放出訊息,讓他的作為被世人知曉,難怪你要讓功,如此一來,此事必然傳揚,世人都要知曉他楚金所為,當然不敢再像過去那樣苛刻、吝嗇,哪怕他日後想舊態復萌,也不得不考慮他人之言了,因為此鎮今後就不會閉塞,而是傳揚周圍了。”
劉綱也想透過來,忍不住笑道:“原來如此,這可比我在武原縣,給那一家人求了三字帖,更為有效、治本!說不定,日後這村鎮還會因此得名!陳兄,你這才是善舉啊!”
陳止搖搖頭道:“這些和我無關,乃是社會風氣所致,重名之世自有其法。”
話音落下,車外傳來了陳舉的聲音
“少爺,幾位君子,左家安排的人過來了,就在前面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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