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是彭城縣令楊永吧。”
豐陽街口,陳華與他那個僕人剛剛抵達,就看到了楊永登門的一幕,那僕人下意識的叫出名字,而陳華則是面色一沉,轉身就走!
“哎?少爺,您這是去哪?咱們不是要來看看動靜麼?”僕人一下子反應過來,滿臉不解。
“還有什麼好看的!”陳華的臉色陰沉的彷彿能滴出水來,“不過歲旦拜賀罷了,祭祖之後,刺史不也派人去我下邳陳家拜訪了麼?還說若非事務繁忙,抽不開身,一定親自到來,那等拜賀情景,比之此處,更為盛大,沒什麼好看的,此處不過小道而已!小道!這是小道!”他努力想讓語氣平緩一些,可微微震顫的話語,還是將心底的真實想法透露出來了。
僕人一聽,立刻就明白過來,他能跟在陳華身邊,察言觀色的本事是不能少的,如何還不知道,陳華當下極為惱怒,反覆強調小道,不如說是自我催眠。
何況,陳華口中的刺史派人拜訪,也是水分十足,誰不知道那位刺史自從到了廣陵,整日飲酒作樂,幾乎不做正事,會抽不出時間?
再者說來,打著刺史旗號的使者,拜訪的是下邳陳家,可眼下的縣令也好、代表著中郎將到來的鄭管,拜訪的目標都是陳止個人,而非彭城陳家。
用下邳陳家,對比彭城一世家子,其中差別,僕從縱沒讀過書,也能分辨出來。
不過,他不會愚蠢的點明,而是亦步亦趨的跟著,小心翼翼的請示了一句:“少爺,那接下來怎麼辦?看這拜賀之景,彭城陳氏未到衰退之時,若還那樣對待陳遲等人,就有些不合適了。”
本以為彭城陳氏衰退,那用近乎羞辱的手段來謀名,也算不了什麼,下邳陳家知道了,最多斥責,不會懲戒,可如果彭城陳家還有力量,那就是結仇了,下邳方面怎麼會放任?
“我心裡有數!”陳華再無笑意,表情僵硬的緊繃著,“你去準備一下,不用繼續潛伏了,明日就登門拜訪彭城陳家!”
“好!”僕從放下心來,以為陳華放棄了原來打算,沒想到跟著就聽陳華道:“這次拜訪,我要在彭城陳家住上幾日,早就聽說他們家的族學較為鬆垮,正好借這個機會探查探查,我倒要看看,能培養出陳止這等人物的族學,是個什麼模樣!”
那僕從一聽暗暗叫糟,知道自家少爺心有不服,可轉念一想,又理解起來。
“也是,陳止鬧出這麼大的陣仗,逼著少爺改了主意,少爺能服氣那才奇怪,只是這麼一來,可是苦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唉。”
主僕二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沒在豐陽街留下一點痕跡,而這條街道隨著楊永到來則陷入歡騰。
“見過楊縣令!”
“楊縣令,您能過來,真讓我等受寵若驚啊!”
“都這個時候了,沒想到縣令臨門,蓬蓽生輝啊!”
眾多陳氏老爺,急急忙忙的迎了出來。
“幾位陳兄客氣了。”楊永也是一臉歡暢的樣子,和陳遲、陳邊等人見禮,看到陳遠,又說他年後要任賊曹,勉勵了一番。
楊永到底久居官場,雖和陳家有著些齟齬,可此番一現身,就對陳氏眾人噓寒問暖,詢問他們在工作上、生活上有什麼困難,歲旦過的是否幸福,展現了官民魚水情。
如果外人看到了,根本不會想到,兩邊竟然存著矛盾。
與諸位陳家老爺見完了禮,楊永彷彿剛剛看到鄭管,一臉驚喜的走過去,邊走邊道:“鄭先生,咱們又見面了,不知你還記記不記得,三年前,我也與朱將軍說過話,那時他還是東平侯的先鋒官。”
“楊縣令客氣了,這事怎麼能忘?”鄭管也是老友重逢的模樣,不失時機的指了指陳止,“楊縣令轄下有如此英才,真是讓人羨慕,在下此來,就是我家將軍敬佩陳止先生才學,特遣我來拜賀。”
這話是在提醒楊永,後者立刻明白了潛臺詞,笑容不變,順勢朝陳止看了過去,點頭稱讚:“不愧是我彭城首屈一指的大才子!鄭先生,你可能還是不知道,幾日之前,陳止與那江東陸映同場論道,不分勝負。”
“這事我略有耳聞,陸映之才,我家將軍身在江東的時候就曾聽聞……”
兩人一邊招呼陳止,一邊笑談,尤其是那楊永,一口一個才子的叫著,讓不明內情的人聽了,還以為對陳止滿意非常。
至少王希就是如此認為的,他還情不自禁的感慨一句:“到底是青州楊家之人,眼光過人。”
卻聽得陳羅、劉綱等一陣錯愕,他們身為彭城之人,當然知道楊永對陳止存有成見,眼下八成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如此作態。
另一邊,陳家眾人在旁伺機等待,等鄭、楊兩人說的差不多了,陳遲立刻抓住機會道:“諸位,剛才我就讓人去自家酒樓準備晚膳了,不如先往酒樓,咱們邊吃邊談,豈不美哉?”
楊永一聽,也覺得書林齋地方太小,人太多,顯得狹窄。
鄭管則笑問:“陳止先生,你的意思呢?”
“那就一起過去吧。”陳止環視眾人,目光落在一人身上,“崔兄,你一同過去,這可是你來的時候,就和你說好了的。”
崔石正站在門外,看著屋裡眾人,自慚形穢,早有離開之念,只是不好不告而別,一直等著機會和陳止告一聲罪,結果等到現在,陳止竟喊他一同去吃晚飯!
“這怎麼行,”看著一個個華貴身影,崔石趕緊搖頭,“我可不適合與諸位貴人同桌。”
楊永等人也是一般心思,正想順著話接下,也好儘快動身,沒想到鄭管卻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還說:“難怪將軍對陳先生這般看重,就這個不拘一格的性子,就與我家將軍相似,我家將軍也常與士卒一同進餐,連東平侯都誇讚過,說是有他之風。”
得,這話一說,楊永生生將要出口的話嚥下去了。
沒聽見麼,朱守和背後的東平侯也是一般做法,他要是否定了這個提議,傳出去,還不知道這兩位怎麼想呢。
不光楊永嚥了話,其他人也頓時變臉,都表示贊成。
“哈哈,眾人同桌,這是佳話啊!”
“對,同去,同去!”
“崔兄,你可不能走啊。”
於是,崔石就這麼糊里糊塗的來到了酒樓,稀裡糊塗的和眾人同桌而食。
“我與貴人同桌吃飯了?裡面不光有諸位世家老爺,還有縣令和將軍帳下的大官?”
他幾疑身在夢中,等回過神,激動異常。
“這事,我能和子孫說上十年啊!”
想到這,他立刻就朝陳止投去感激的目光,後者則被鄭管、楊永拉著,言笑晏晏。
隨著眾人入宴,今夜的拜賀大戲落下帷幕,可此事造成的風波,卻剛剛開始,不光在彭城縣內,也朝著周邊縣城輻射,至少王希就在晚宴間隙,讓人往武原王家報信去了。
夜幕降臨,酒足飯飽,眾人臨別,楊永拉著陳止,連連勉勵,鄭管也過來,與陳止約了時間,說向他請教學問,這一幕被各家眼線看著,暗自琢磨背後意義。
“明日開始,估計又不得清淨了。”
回到了書林齋,陳止就預料了今後局面,叫來陳輔,囑託兩句。
第二天,位格低於彭家、劉家的家族、宗族,也行動起來。
清早,陳輔開啟店門,一看門外黑壓壓的人群,下意識的返回店中,過了好一會,才再次出來,神色已經鎮定。
“你們是?”
“我乃吳家吳曲,特來拜見陳止世兄。”
“我等乃是王莊王家……”
……
門外人忙不迭的自報家門,表明來歷,都是來見陳止的。
由於人數太多,他們說話時怕被別人蓋住,都儘可能的大聲,匯聚在一起的聲浪,讓陳輔手一哆嗦。
鎮定心神,陳輔注意到人群中的禮盒,已然明白緣由,想起昨夜少爺囑咐,搖搖頭道:“諸位請回吧,我家少爺不在家,而且他也吩咐過了,說是今年過節不收禮了。”
“這位兄弟,行行好吧,我等都是誠心拜賀!”
“是啊,只要一見陳少,我等就走。”
“還望進去通報一聲。”
陳輔無奈攤手,只是道:“我沒有坑騙諸位,我家少爺確實不在……”
“輔叔,輔叔,”這個時候,人群裡突響起一個聲音,“你們讓一下,我是陳府的,你們再不讓開,等會我在七少爺面前說兩句……”他這麼一說,人群裡登時一片混亂。
隨後就見一人穿過人群,來到陳輔跟前,拱手作禮,赫然就是陳意。
這陳家大房的大管事,府宅大權在握,平日也有威嚴,但面對陳輔時卻顯得低聲下氣。
“原來是大管事,你也來找我家少爺?”陳輔一眼認出來人。
“當不得輔叔如此稱呼,”陳意趕緊擺擺手,然後點頭道,“是這樣的,下邳陳家的人,剛剛登門拜訪了,老爺著我過來,請七少爺過去見面,兩邊陳家血脈相連、同氣連枝,未來還要相互扶持,大老爺此舉,是望七少爺儘早與那邊接洽,以後也好說話。”
這話裡話外,隱隱將陳止當做家族的繼承人了,聽得邊上眾人一陣咋舌,但又覺得理所應當,繼而將目光投降陳輔。
他們都是來拜賀的,陳輔門不讓進也就罷了,還說陳止不在家中,現在有了陳意的訊息,等會陳止一出來,他們順勢過去拜見,也能如願。
“下邳陳氏的人來了?這可不是小事!”陳輔一聽訊息,跟著苦笑起來,“不過我家少爺確實不在。”
“七少爺真不在?”陳意也感詫異,他也以為之前只是託詞,“這個時候,七少爺去了哪裡?”
陳輔苦笑回話:“少爺去了城外陳莊。祭祖之後,三少爺又要去族學為學,大少爺今早就跟了過去,說是要看看族學,見見新請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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