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止的那一手好字,連叔祖都連連誇讚,這次大伯前往留縣,更是將那幅《明月賦》帶去,說是要拿去品鑑,能被世家品鑑的字,從來都是大家手筆,可見這陳止的書法造詣之高,偏偏他過去名聲不好,恐怕還沒幾個人主意,正是奇貨可居的時候,我這個時候過來拜賀,與他結善,一本萬利!怕就怕訊息傳開了……”
邊走邊想,等王希來到書林齋門口,往裡面一看,就見到陳止坐於堂中看書,終於放下心來。
“看這個情形,這次歲旦,估計沒什麼人過來給他拜賀,那我這一來,陳止肯定得看重,這就是個人情啊。”
今日過來拜訪,是王希早就計劃好的事。
自那日從陳止這裡得了一封書信,帶回去給了清湖先生王謙後,王希在家族中的境遇就好轉許多,尤其是王謙派了王川過來,求了一幅陳止手書的《明月賦》後,王謙對王希等人更是青睞有加,直接使得幾人在族中話語權大幅度提升。
這樣的好處,王希自然知道,結交陳止的重要性,所以早就計劃著過來,好生與陳止結交一番,甚至加以籠絡,作為自己的助力。
不過,由於年前族中繁雜之事眾多,以至於他一直未能成行。
歲旦一到,家中的繁瑣禮儀,都落在上一輩的人身上,武原王家的祭祖又比彭城陳氏早了一天,王希一抽出空來,終於有時間落實想法,當即快馬趕來,就是為了彰顯誠意。
“這陳止的字雖好,但只要訊息還沒擴散,還被陳家排斥,連這歲旦之日,都只能待在店肆中,沒有陳家之人邀他暫住,顯然是不受重視,而我選在這個時候過來,給他拜賀,那必然要記我的人情的,這交情不就有了麼……”
王希一邊想著,一邊上前敲門,只是來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一愣,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了,仔細一想,頓時明白過來。
“那代寫書信的招牌怎麼沒了?還有這店裡怎麼擺滿了書畫?原來不是空空蕩蕩的麼?”
疑問瞬間在他心中升騰起來。
說起來,這又是基礎設施和通訊條件的鍋了,由於訊息的延遲性,遠在武原縣的王希,當然無法得知彭城縣這幾天的風起雲湧,畢竟武原縣又不是郡府,各地訊息匯聚。
加上王希雖然地位和話語權提升了,但畢竟還是小輩,不會有專門人給他通報訊息。
如祖中正等人,掌管品評,各個郡縣有專門的部門進行彙報,尚且不能得到最及時的訊息,產生了偏差,追回品狀,更何況是他王希?
而且王希這次急著趕來,祭祖一結束就快馬加鞭,等到了彭城縣,心想著奇貨可居,不願透露訊息,刻意低調行事,不知道像王川那樣,找自家的產業的人過來問問情況,在資訊的掌握上也就有了問題。
事到臨頭,發現不對,心頭驚疑,可陳止已經放下了手中書冊,起身相迎了。
王希只得收斂驚疑,拱手道:“陳七哥,我來與你拜賀,你的書信,我叔祖很是歡喜。”
“原來是賢弟。”陳止笑著過來,看了王希一眼,略感意外,實際上他覺得這次歲旦拜賀,或許會有人來,卻沒有想到第一個來的人,竟是王希。
兩人打過招呼,就說著敘舊的話。
屋裡的陳停、陳輔、陳蔓等人聽到動靜,也來檢視,一見是王希,還一臉客氣的和陳止交談,感到有些怪異,畢竟不久之前,就是這位王家子弟帶人過來,想給陳止難堪,最後反倒是花了銀子,拿了幾幅字走,現在卻登門拜賀,沒有半點芥蒂的樣子,不過想著幾天以來,陳家各房各支對陳止的態度變化,他們又不覺得奇怪了。
這幾人一出來,王希也和他們一一招呼,然後就想讓手下奉上年禮,但忽然心中一動,想到店肆情況,有心試探試探,就道:“我看七哥這有些安靜,不往其他陳家叔伯那裡暫住麼?”
陳止正要分說,可門口又傳來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話。
門外,幾家店肆中,陳家各房的一個個管事們,還在思考著王希到來的原因,以及這背後是否隱藏著武原王家的授意,忽然就看到,又有一人站在書林齋的門口。
不過,比起武原王希,這道身影就顯得單薄多了,只是一人,裹著厚厚的棉衣,衣服上還有補丁,抱著一個包裹,正在敲書林齋的門店門雖是開著的,可也要敲門,以示禮儀。
“這人是誰?”
當即就有陳府管事問起身邊同僚,要說那武原王希,乃是世家子弟,他們就算不認識,一看衣著也知道非富即貴,可眼前這人看著眼生,又不像是士族子弟,讓他們難以分辨來歷。
這些個管事,別看是給陳家各房老爺跑腿的,可在各自府中,那也是實權人物,認識的人非富即貴。
不過,隨同管事過來的家僕中,卻有認識這人的,當即就道:“這人是豐陽街上的代寫先生,名叫崔石。”
“代寫先生?原來如此,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無須操心,不過這武原王家的人來了,還是得謹慎一些,你回去給老爺通報一聲,也好讓老爺定奪。”
隨著一名名管事的命令下達,幾個僕從拔腿就跑,朝主家奔去,要將訊息傳達給各自的老爺。
卻說那書林齋中,陳止一見門外的崔石,微微一愣,跟著露出笑容,給王希告了聲罪,就迎了上去。
“原來是崔先生,快快請進。”
“當不得陳君子先生之稱。”崔石連連擺手,看著屋裡的王希等人,注意到幾人的裝扮,他顯得有些侷促,又見王希幾個隨從捧著的禮盒,下意識的將手裡的包裹緊了緊,往懷裡藏了藏,不過這麼一個大包裹,那是無論如何都藏不住的。
“崔兄,你我同街營生,我也受過你的幫助,歲旦忘記給你拜賀,是我的罪過,如今你親自上門,那就別客氣了,輔叔,稍微安排一下,讓王賢弟、崔老兄都坐下。”陳止也不說破,笑著敘舊,又吩咐了陳輔搬出椅子,絲毫也不見異樣,讓崔石受寵若驚。
決定今日上門拜賀,崔石也是鼓足了勇氣,從最初看低陳止,到最終佩服,看著這麼一尊能人在身邊,說不想結交那是假的,可他也知道世家大族的做派,加上自己過去的言行,很擔心上門後,陳止會給自己臉色看,沒料到陳止竟是這般平易近人,心中不免感動。
“陳君子,當不得您如此禮遇,我這次來,就是給您拜賀的,這點東西,連薄禮都算不上,只能聊表心意……”他略顯羞赧的將包裹取開,卻只是些土產、臘肉之類的尋常之物。
不過,這個時代,這些東西對普通人家來說,也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吃到,就算是地主之家,平時也也是吃的葵、芹、蕪菁之類,崔石能拿出這些,就可以看出心意了。
“這禮可不輕,輔叔,好生收著,等會從後廚拿些肉,讓崔老兄帶回去。”陳止吩咐了一句,不等崔石推辭,就笑道,“有道是禮尚往來,崔兄不可推辭,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在這裡吃了晚飯再走,還有王兄,你也得留下吃飯。”
崔石家中積蓄有限,拿出的東西看似廉價,其實意重,陳止自然不能讓他吃虧,書林齋後廚的肉,乃是祭祀後,家族所分,因為祭祖大典宰殺的羊羔,都是各家合資,因此祀後就會分於各家,《九章算術》的盈不足章就有記載。
另一邊,王希卻微微放心,見只有個代寫先生過來拜賀,疑竇稍減。
不過,一聽陳止讓自己與這般布衣同桌而食,又有些不喜,可他有心結交,加上當今社會風氣開放,禮法鬆動,陳止的這番做派也不好指責,就只能認下來。
“先簡單吃點,說兩句就走,不然讓人聽說,我與布衣代書人同桌飲食,於名聲不利,反正陳七這裡沒什麼人拜賀,明天再來攀交情也不遲。”
他這正在想著,門外忽然又傳來一個聲音
“白家白琦,奉家主之命,與陳七君子拜賀!”
這話登時就讓王希一陣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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