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物產是十分有限的。
過去在草原上崛起的遊牧部族,都有南下打草谷的習慣,這一方面是部族風俗影響,但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草原環境惡劣,無法提供足夠的食物和物資。
自己的土地上不能提供,那就從別的地方補充,自己的部族無法提供,那就去搶奪其他部族。
搶奪伴隨著兼併,最終塑造大型部族,匈奴、鮮卑這般皆是如此崛起。
“草原的供養是有極限的,而且相對貧瘠,當勢力膨脹到一定程度,整個草原近乎歸於一部,就只能向外擴張,往哪裡?”
劉琨最後一句反問,便不再多言,留下了陷入思考的眾人。
只是這些人只憂愁片刻,便不放在心上。
“聽著兇險,但有將軍府護持,咱們幽州必然無恙,胡人如果趕來,只能是自尋死路!”
“不錯,將軍以咱們代郡這一郡之地,就可以拿下整個幽州,不僅敗了王浚,還逐慕容、降衛氏,那衛家不也在咱們代郡開枝散葉了麼?當初都不怕,現在還能怕他慕容再來?”
“正是,這天色也不早了,家裡婆娘該做飯了,俺先回去了。”
很快,眾人相互道別,紛紛散去。
聽著這些人的言語,劉琨卻不由感嘆起來,曾幾何時,中原腹地、乃至那幷州百姓,也是這般模樣,不管過得好不好,總是一日兩餐不斷,知道明日早上起來一樣可以勞作。
可惜不過幾年的功夫,幷州淪入匈奴人掌握,中原也處處烽煙,很多人淪為流民,過了今日,明日不知身在何處。
“如此看來,幽州已然是樂土之地了,難怪他陳守一能憋得住幾年,始終不對外用兵,就是不知道,他準備隱忍到什麼時候。”
感慨過後,又見了眾人散去,劉卻前行幾步,來到正在收拾物件的劉生跟前。
劉生的東西很簡單,便是能摺疊起來的胡椅,加上幾本書卷。
劉琨見了那摺疊胡椅略感興趣,他在雁門遊擊的時候,就聽說幽州有此物,據說還出自將軍府,甚至還見過幾次,可一直未曾仔細觀察,眼下這一見自然好奇,只是更讓他好奇的,還是面前的這個書生,因此壓下了探究胡椅的想法,直接過去說話。
見劉琨過來,劉生拱手為禮,然後才將幾本書冊收好。
見他這個模樣,劉琨頗為唏噓的道:“看君子是寒門出身吧,卻能觀北地之局勢於一心,更難的是心懷百姓,在路上宣講,若是你出身上品之家,以這般學識,假以時日,位列朝堂也不是難事。”
他是猜測眼前書生也有志向抱負,用此話開場,最後招攬過來,也就順理成章了。
沒想到劉生卻笑道:“先生卻是誤會了,小生並非投靠無門,才在街上宣講,其實在下早在去年就過了幽州文舉,乃是一名舉子,承將軍府教化之務,來到這裡宣講,待得半年之後,會有人過來考核,詢問路人,若是十問五過,便得晉升,可以為吏,去一方輔政。”說著說著,他臉上露出了嚮往之色。
劉琨卻吃了一驚,追問道:“這個文舉,是怎麼回事?你說過了此舉,透過考核,可以為吏?莫非人人皆可為之?”在這之前,他已聽過文武舉的說法,只是不好多問,可隱隱有著猜測,結合幽州的一些情況,有了個模糊的想法,聽到書生一說,馬上就清晰幾分。
劉生就說道:“也不是人人皆可為之,但卻是人人可能為之,在這幽州,只要身家清白,每年報備,秋收之後,便可參與這文舉,對了,還有武舉,這兩年越發隆重,幾乎人人皆知,”他露出笑容,“先生不知此事,果然是外地而來,若換成了鎮子上的其他人,恐怕不會與您多言,而是多有防備,甚至直接通報長者,要來抓你。”
“你是怎麼知道的?”劉群走過來,聽到這話,就忍不住問起,他自然想到了剛才那個老農,幾句話就走,滿是戒備。
“包括小生在內,前面幾個宣講人,都反覆告誡鎮中百姓,讓他們小心外來之人,更講了許多分辨外來之人的方法,防止被人刺探了我幽州虛實,這也是將軍府所提倡的,而且說白了,這個鎮子本就不大,整個鎮子一共也沒有多少人,大部分還都有交情、親緣,彼此之間大多都認識,像先生這般的外來之人,而且風度不凡的,一下子就會被辨認出來。”
劉群愣了一下。
劉琨則眉頭緊鎖,整理了思路後,說道:“這麼說來,這過了文舉的人,都要像你這樣,到這幽州的一個小鎮子裡宣講?一個人給一個鎮子講解,還真是辛苦。”
劉生卻笑道:“這個鎮子因為地處偏僻,編戶齊民不多,因此只有一人便可,那些稍微大一些的鎮子,宣講的人數就多了,至於縣城之地,人多繁雜,甚至還要十幾人、二十人協作,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要來地方上宣講,在下文舉的時候,名次只在五十開外,這才要到地方上走上一遭,前十名的話直接可以為吏胥,在將軍府中行走,日後外放為吏,五十名以內也可入幽州官學深造……”
聽到這,劉琨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已然意識到了裡面的關鍵。
“難怪啊,我說這隨便一個農夫,怎麼都能說上兩句時事,更有不少商賈、小廝之輩,也都是見識不凡,看來都是君子宣講的功勞啊。”
劉生卻搖搖頭,笑道:“非小生一人之功,而是前幾任打下的基礎,最初來時,這街上的百姓哪裡會有人聽講,反而還有嘲笑的,是幾位前輩不斷宣言,才有今日之勢。”說著,便告辭離開了。
劉琨不好阻攔,更無法招攬,人家本身就是文舉出身,來這裡不是做義工,而是為了考評之後晉身,哪裡會跟自己這麼一個外來逃難的人走?跟著自己,才是明珠暗投。
所以,回去的路上劉琨心思沉重,回了車隊,就催促車馬儘快前行,這一走,也沒心思瞭解沿途局勢了。
劉群固然不願耽誤時間,卻還是忍不住問起緣由。
劉琨便道:“之前還道幽州武功為盛,文治次之,如今才知,分明是文治為大,是以武將不滿啊!”
劉群一聽,驚問其故。
劉琨嘆息著道:“文舉一出,舉子名成,幽州之地的寒門子弟,盡入陳守一帳下,你莫非沒有注意到,這幽州百姓也好、兵卒也罷,乃至是那士人一脈,都只知將軍府,而不知幽州刺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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