嚶嚶哭聲。
大溪皇后坐於上抹淚,而眾臣居於下垂手而立。
皇后的身旁站著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這人乃是皇后嫡子,大溪朝的成親王。
此時,成親王臉上悲慼,但眼底那一抹喜色卻怎麼都掩飾不了。
這位親王,年齡不大,按照奚人的標準,才剛剛成年,雖是皇后的嫡子,但奚人建立中洲王朝還沒有幾年,嫡長子的繼承之法並不流行。
像成親王的父親,當年能夠登頂,也是經過一番廝殺的,甚至手上沾染了自己兄弟的鮮血,才能坐到那個位置上。
成親王年齡不大,上面還有眾多兄弟,一個一個的隨著大溪軍隊南征北討,立下了赫赫戰功,要不然也是鎮守一方、手握兵權,還有的則是顯露出了為政一方的執政手段,可謂個個不凡,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與他們相比,無寸功在身的成親王先就顯得矮了一截,按照奚人的規矩,這大溪的皇位是怎麼也落不到他的頭上的。
不過生在皇家,說沒有任何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成親王年齡雖小,心思卻格外深沉,一直都將心底渴望深藏,做出一副謙虛模樣,既迷惑他人,又用來自保。
不過,任憑他怎麼想,都不會料到今日之事會發生這麼多轉折。
有武道強人來襲,這個訊息在皇宮中很早就傳開了,國師出擊之後。皇帝也隨之而動,這在中洲人看來似乎有些不合規矩,但在奚人看來卻沒有什麼。
但隨後發生的事情,卻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先是最早來襲之人消失,而後又有人來,而這第二個來襲之人,居然先逼退了大溪國師,跟著將皇宮中的守衛之力徹底擊潰,滅殺了大部分的高手。但這還不算完,連大溪皇帝最終都炸成血霧!
更不要說,那位屢立奇功的小侯爺葉逸,也被逼到了絕境。
但這些對大溪朝來說,堪稱飛來橫禍的事情,現在卻成了成親王一步登天的契機!
本來他也和旁人一樣,聽聞父皇身死,有種天塌了的感覺,但跟著卻是峰迴路轉。以劉為其為首的文臣突然入宮,說要推舉成親王繼承大統。穩定江山社稷!
“殿下,眼下不是悲傷之時,還請振作。”
劉為其為首的文臣們,一臉熱切的看著皇后和身邊的成親王,心底心念轉動,雖然各有打算,可當前的目的卻是相同的——扶立新君!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皇帝身死,就是一件大事。相應的禮儀、佈置、上廟號等等,繁瑣無比,所耗用的錢財不計其數。
但這些事情卻不是重點,死者已矣,真正的著眼點,卻是新君!
每一次新君登位,都是一次重大轉折。是無數人爭奪、妥協,甚至流血所帶來的結果。
大溪立國日短,還保留著大量的奚人傳統,其中一點。就是重武輕文,這在文臣看來是難以忍受,也是不應當的,因為大溪既然要入主中洲,那就必須有所轉變,你武力足以壓服大寧,但總不能殺光天下黎民吧?關鍵還是在於制度的建立,從而牧養百姓。
太祖定鼎,太宗治國。
智者作法,愚者制焉。
眼下這眾多文臣,就是要做這個制定法規、留名青史的智者,而那略顯瘦弱的成親王,在他們看來,就是太宗,是希望,是文臣地位提升的根基所在。
在這一刻,眾多文臣心裡卻是慶幸起來,得幸於奚人的規矩,成年的皇子需獨領一軍,或鎮守一方,所以整個皇宮裡,除了這位成親王,就只剩下兩名身有殘疾的親王,以及十幾名年幼的皇子,當然了,還有為數眾多的公主。
而這位成親王平日裡待人恭謙,是一副忠厚君子的模樣,讓這樣的人登基,在劉為其等人看來,也更容易掌控。
大溪皇后畢竟是隨著皇帝從北地殺來的,雖然心傷丈夫離去,但也知道眼下不是猶豫的時候,看了一眼下面的眾臣,又看了看身旁的親子,有些難以決定。
她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登位,可眾多成年皇子在外,都是手握實權之輩,最近的兩名親王,更是拱衛京師,只要一日功夫就能快馬到來,萬一出了變化,就是害了自己的兒子!
別的不說,單單是國都之內,掌控幾衛兵馬的眾多將領,就分別是幾名親王的心腹,也只有自己的丈夫、大溪皇帝那樣的雄主能夠鎮得住,用的起來。
眼見自己母親猶豫,成親王眼底閃過一抹寒光,卻沒有多說什麼。
就在這時,宮外突然傳來吵雜之聲,跟著就是隆隆的腳步聲響,在兩名慌亂內侍的稟報下,一眾軍方將領到來了。
他們本來還沉浸在皇帝破滅的震撼中,但突聞文臣舉動,又有手下幕僚進言,明白了緣由,立時就顧不得其他,匆匆趕來。
為首之人虎背熊腰,他看了跪倒在地的文臣一眼,滿眼鄙視,然後上前一步行禮,就要開口言語。
這時,成親王卻是上前一步,當先開口。
“諸位來的正好,孤聞父皇之事,悲傷至極,思及兇徒未能伏誅,義憤填胸,奈何孤勢單力薄,無法為父皇報仇,諸位都是國之柱石,想來心思與孤王一般……”
成親王侃侃而談,一開口,就是父仇、國仇,大義的旗子直接就立了起來,眾多將領雖是武將、奚人,但耳濡目染,也知道忠君之事,自是無法反駁,只能任由成親王訴說。
“……此人窮兇極惡,弒君犯上,可謂無君無父,無法無天!這樣的人留存世間,實乃天下毒瘤!十惡不赦!人人得而誅之!凡我大溪之人,見之可殺!”
聽到這話,劉為其等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驚奇之色,他們沒想到這位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親王,居然知道先一步佔據大義!
這大義一佔據了,至少在法理上沒人能挑出問題。
但接下來,眾文臣就從各自眼中看到了憂色。
“看來,咱們是看走眼了,這位可不是任人擺佈的主兒。”
果不其然,成親王簡簡單單幾句話,說的眾武將發作不得,跟著,他話鋒一轉:“……皇兄們領兵在外,都是戰無不勝的絕世統帥,那兇徒強橫,非千人萬人不能制,正該讓眾皇兄領兵而行,一舉圍殺!”
接著,他連連發號施令,涉及到眾皇子的兵馬,以命令口吻,令幾路兵馬合為一股,然後設下正副統帥。
聽到這番話語,武將們面面相覷。
他們背後都站著一位皇子,本身就是各皇子的代言人,這次入宮,目的不言而喻,可聽著成親王的話,卻也沒有辦法反駁,人家打著為君父報仇的名號,莫非你還能頂撞?想叛逆不成?
但跪在地上的文臣,卻是面色陡變,比武將們看到的更多。
這成親王打著大義的旗子發號施令,讓人無從反抗,但更主要的是,若眾皇子真的依令而行,這在名義上可就是遵照成親王的命令列事,直接就矮了一截!
更主要的是,皇子親王難以拒絕!
他們當然不甘心被成親王指使,可成親王當著眾代言人的面說出的話,指明瞭讓幾路兵馬匯合!你不聽,萬一有人去聽,就會引起連鎖反應。
皇子們領兵在外,最大倚仗是什麼?就是手下兵馬。
而眼下按成親王的意思,分明是讓眾多兵馬合一,這是什麼?這是壯大實力的機會啊!三四隊兵馬匯聚一起,總要有決出一名最高統帥,誰坐上這個位置,實力一下就翻了幾倍!
你不願意,其他人這麼做了,此消彼長,就落入下風。
只是,到時幾個親王齊聚,誰也不甘心屈居人下,爭鬥在所難免。
當然了,這都是理想狀態下的變化,肯定有那不理會其他、直接殺來國都之人,但成親王簡簡單單幾句話,無疑就將在外親王給分化了,雖有壯大藩王的嫌疑,但這都是以後的事情,眼下他成親王還不是皇帝。
本來成親王登基,其他親王目標一致,為一陣營,可現在一來,彼此之間的裂痕提前顯現。
“這成親王……”劉為其額上流下汗水,覺得自己恐怕是走錯了一步棋。
就在這時。
唰唰唰!
幾片意念碎片飄落宮中,落在幾人身上,化為記憶片段,直達識海。
有文臣,有武將,其中就包括了成親王。
而後,這幾人勃然變色。
“怎麼回事?葉逸竟有這等身份?域外邪魔?佔據中洲?莫非是真的?”他們一個個面色陰晴不定,跟著感受到了意念碎片的最後幾句——
“陳潛其人,乃邪魔先鋒,為天下蒼生,為江山社稷,為天地正道,人人得而誅之!”
成親王先是一愣,然後嘴角勾起。
“傳我的命令,邪魔陳潛,天地不容,命在外兵馬,遍尋天下,將之誅殺!”
………………
“人人得而誅之?好氣魄!為了報仇,不惜魂飛魄散,引得天下人來殺我。”
高空之上,陳潛在黑白氣柱中沉浮不定,心裡轉著念頭,下方大地上,景觀變幻,北地的廣闊漸消,呈現出南方的水鄉精緻。
“不過,這是一次磨礪武道的機會,陳某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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