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今田唯一少佐從短暫的昏迷中驚醒,只覺大腦內有尖銳的聲音鳴響,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人半抱半拖著移動。睜眼一看,一名士兵張大嘴巴說著什麼?卻是完全聽不清楚!少佐使勁搖晃了一下腦袋,卻覺整個身體都在劇痛。
身體在移動,部隊在後撤!
“命令!繼續進攻!進攻!”
第二中隊的小隊長戶田中尉出現在少佐眼前,一臉焦急恐懼之色,也是頻頻地說著什麼,可惜少佐閣下只能聽到腦海裡那尖銳刺耳的聲音。
“必須進攻!必須保持攻勢!”少佐聲嘶力竭地吼道:“只有攻擊才能保證兩個中隊間有足夠的緩衝距離,避免部隊扎堆混亂,清軍騎兵有隙可乘!進攻!戶田君,立即發起進攻!快,進攻......”
少佐嘶吼得太厲害,或者是傷勢太重,又昏厥過去。
戶田廣松中尉左右看看,部隊在後撤,幾名軍官、軍曹正在竭力阻止,卻效果不大。少佐大隊長重傷昏迷、大尉中隊長陣亡,眼下,這個步兵中隊的最高指揮官就是中尉戶田廣鬆了。
怎麼辦?執行命令?!清軍有火炮,有密集的火力線,可己方的炮兵呢?噢,在那邊,可那兩門大炮已經東倒西歪,不能使用。進攻?剛才的進攻失敗了,傷亡了幾十名官兵,一箇中隊能如此消耗幾次?下一次進攻時,自己能幸運地活下來嗎?嗯,對了,還是等迂迴小隊開始攻擊敵軍側翼後再進攻吧!那時候發起進攻最為有利。
“撤退,重組火力線!”
戶田廣松中尉悖離少佐的命令,第二中隊的一百多名官兵紛紛撤退,一退就是幾百米,很快就與第一中隊的官兵們背靠背了。
“八嘎!”齋藤正起見狀火冒三丈,匆匆找到猶如血人一般的少佐後又冷靜下來,斜眼看著戶田中尉大聲問道:“中尉,少佐閣下受傷前可曾下達過命令?!”
“進......進攻!”
“八嘎!再說一遍,本官沒有聽清楚!”
“哈伊!”戶田中尉本能地躬身回答:“大隊長閣下昏迷前下達命令,要求......”慢,慢,大尉真沒聽清楚自己剛才的回答嗎?他為什麼要憤怒,要自己再說一遍?“大隊長閣下受傷太重,昏迷前下達的命令含糊不清,卑職沒有聽清楚,請大尉閣下指導!”
“嗦嘎!”齋藤大尉用讚賞的目光看了中尉一眼,抽出指揮刀高聲下令:“騎兵,向南決死衝鋒!”
50多名騎兵在中隊長的帶領下向南面列陣的大約千餘名清軍騎兵呼嘯而去,興許,他們此時在期待著從金州戰線上傳來的訊息,在此時此地重演。據說,第四騎兵聯隊的五名偵察騎兵在金州外圍遭遇了300多名清軍騎兵,五名騎兵自以為必死,乃向敵軍發動了決死突擊,戲劇性的結果是——300多清軍騎兵居然畏戰後退,最後演變成為大崩潰——五名騎兵居然擊敗了300清軍,那五十多名騎兵就能擊敗3000清軍!
傻乎乎的騎兵出擊後,齋藤大尉面向連山關方向下令:“第二中隊重整陣線,掩護第一中隊緩步撤退,全隊撤回連山關固守待援!”
固守待援,這四個字成為日軍第一大隊殘餘官兵們唯一的指望。
三莊子的槍炮聲傳到草河堡時,富岡三造中佐正在組織部隊加強堡壘防禦,聞聲頓時色變,匆匆登上西堡門樓子遠看,逐漸增強的天光下,西面的天空還是一陣一陣的發亮,炮聲和密集的槍聲像是捂在厚厚的棉被下一般,顯得異常沉悶。抬頭看天,陰沉沉的,一場雨雪正在醞釀。
堡外有四、五千清軍遠遠地列陣,時不時地開炮放槍。堡內,中佐手裡只有一個步兵大隊和一個騎兵大隊,以及四門70野炮,其中還有一門在昨天的戰鬥中被打壞,尚在修復中。就算加上堡內的軍夫和輕傷員,中佐手裡的可用兵力也不過1000人左右。
回援的第一大隊被伏擊了,中佐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束手無策。同時,一種不祥的預感掠上心頭——第一大隊在三莊子的遭遇,第三大隊在賽馬集的遭遇,終究會落到聯隊部以及第二大隊頭上。截止前日,日軍第十旅團各部的駐防態勢為,12聯隊(欠1個大隊)在寬甸,22聯隊在草河堡,聯隊部率直屬分隊及12聯隊第二大隊和重整中的22聯隊第三大隊在鳳凰城。在派出一個騎兵中隊前往通遠堡之後,在今田唯一所部被困於三莊子的現實情況下,富岡三造中佐就只能指望鳳凰城的旅團長快速派出12聯隊第二大隊前來解圍了。
什麼與清軍打草河堡會戰?什麼打破遼陽東路的僵持局面?什麼有望在會戰勝利後攻克摩天嶺、直搗奉天?一切都是奢望!
現在,必須作最壞的打算!
“命令所有軍官到聯隊指揮部集合!”
這,就是富岡三造對第一大隊“固守待援”的回應。
“嗚嗚......”三莊子高地上,牛角號聲悠長而激越。
“嗚嗚......”摩天嶺上響起回應的牛角號聲,這一刻,似乎連山關西面殘壁上“鐺鐺鐺”瘋狂射擊的格林機槍聲也黯然失色。
新奉軍統領、兩江總兵耿鳳鳴向待命的功字軍營務處軍務參贊商德正點了點頭。商德正恭恭敬敬地打千作禮後,小跑到一門克虜伯57野炮旁,半蹲著檢視過方向、高地刻度盤之後,又湊攏覘孔照準器看了看,起身下令:“俯角3,方向不變,霰彈五發準備,急速射!”
“嘭”的一聲巨響,炮彈呼嘯出膛,轉眼間就在西關殘壁上炸開,硝煙未散,第二發炮彈落到殘壁左側炸開,日軍手中的格林機關槍啞火了。第三發、第四發、第五發炮彈接踵而至,以商德正無法計算的、一定的射彈散佈,在殘壁左右爆炸開來,孤立的殘壁搖搖晃晃,似乎就要被強大的衝擊波摧垮一般。
北嶺上,一面“奉”字大旗呼啦啦地破風指向正東方。
“殺啊!”越嶺大道旁,新奉軍鎮標親兵哨官周昭明一躍而起,一手腰刀一手轉輪手槍,高呼道:“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哇!殺盡小鬼子!跟我衝!”
漫山遍嶺,穿著青灰色號褂,頭裹紫色或黑色頭巾的新奉軍、仁字軍、鎮東軍及團練近一千六百官兵從山道上,從緩坡處,從密林間......如浪潮一般湧向連山關殘缺的關口,零星的槍聲中夾雜著憤怒的喊殺聲,絕望的慘叫聲,轉眼間功夫,留守日軍被屠戮得乾乾淨淨,一個不留。轉眼間,周昭明就帶著百餘號弟兄出現在連山關下的細河西岸。
幾乎與此同時,日軍迂迴小隊在河邊駭然停步。他們看到了被青灰色身影覆蓋的連山關,也看到了河谷北面的亂石灘後,一隊隊清軍騎兵從高地後現身,正小心翼翼地策馬前進,只需幾個呼吸間就能繞過亂石灘和灌木叢,快馬加鞭地衝到面前。
四十多名日軍步兵面面相覷,無論官還是兵都是一臉的恐懼之色。40名步兵絕對無法與四百多騎兵抗衡!
撤退!向大隊靠攏!
三莊子高地上,楊格的右手再次高高舉起,一面“聶”字大旗迎風招展,隨即,牛角號吹出了急促的“嗚嗚”聲。
南面密林邊,高踞馬背立於三列衝擊線前方的鎮邊軍統領永山收起望遠鏡,順手打了一個手勢,在戈什哈吹響牛角號的同時緩緩抽出馬刀,遙指向前方混亂的敵群。
“跟我走,殺小鬼子啦!”
“殺!”
九百騎兵齊聲嘶吼,九百匹戰馬奮起四蹄向北疾奔,真個是煙塵漫天,蹄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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