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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鮮王國北部,鹹境北道的茂山地區。
三月下旬的溫暖海風從東面吹來,萬物復甦,金達萊在山間蓬勃生長,可以想見再過十來天,漫山遍野將是一片片的粉紅。.
一叢含苞的金達萊下趴著兩個手持俄國別旦二號步槍的身影,來自錦州屯墾兵團第一團九連的田老憨和第二軍第四師選撥出的軍士王昌身穿朝鮮族衣服,頭上扎著草環,身上披著樹枝和青草,全神貫注的觀察著對面山坡上那七八個活動的人影。
山貂部隊對參訓四個月後即將結業的二人下達的考核任務是——潛進朝鮮,在茂山地區尋找勘探鐵礦的日本人,各自狙殺一人,留下別旦步槍子彈殼後安全撤回白山山區。
田老憨和王昌選擇了合作完成任務,在經過兩天的暗中觀察後,找到了在此地活動的日本鐵礦勘探隊,準備動手了。
人比人,氣死人。
田老憨從十一、二歲開始玩火銃,十七、八歲的時候就在燕山北麓的山嶺裡穿梭打獵,每次進山都不會落空手,更用獵槍打過蒙古頭人,槍法自是不必說了。趕上移民大潮加入屯墾兵團之後,田老憨是墾屯兵團第一批進入教導總隊受訓者之一,又是以屯墾兵團連長的身份到白山受訓,依仗的就是槍法。
可惜啊,他遇上個天生遠視眼的王昌就沒轍了。在山貂集訓大隊第三中隊裡,田某人每次射擊考核都只能屈居第二,被王昌壓得很死,無法動彈。
槍法比不過,那就比別的,田老憨不是死心眼兒,經過教導總隊和山貂集訓,心眼子早就開了竅,在實際上是“集眾人經驗和智慧錘鍊山地戰術”的集訓隊裡表現突出,特點是在嚴寒山地存活辦法多,善於組織連級分隊雪野行軍、潛伏和奇襲,對迫擊炮的使用也頗有心得。就憑這個,二人小組裡他就是頭頭!
日本找礦隊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大,他們揹著黑色的軍用揹包,手持地質錘或者鎬鍬,腰間無一例外的配著左輪手槍,甚至有幾人在軍用揹包上還橫著步槍。
這是武裝找礦隊,目的是冒著俄國人的威脅和朝鮮北部地區居民對日本人的仇視,在已經勘探明確的茂山鐵礦礦脈周圍發現餘脈或者新的大鐵礦。如果發現了有價值的鐵礦礦藏,日本人就可以用“發現者”的姿態獲得相應的利益了。
“來了,注意,正東偏北,三個小鬼子。”
“嗯。”王昌應了一聲,操槍瞄向正東偏北,目光從照門和準星間穿過去,也只能看到三個比田老憨眼中清晰的身影,勉強能分辨出頭和軀幹。
“距離......怕有500,王昌,有把握不?”
“沒。”遠視眼又如何?手裡的別旦二號步槍彈道動能衰減很快,500米左右的地方,實在不好把握,更不敢說一擊命中。
田老憨回頭看看來路,覺出撤退路線隱蔽又方便,乃道:等,放近到300米以內再打,我就不相信他們不過來。”
“我聽你的。”王昌放下槍,略調整身體姿態到稍微舒服的程度,說:“老憨連長,你說會不會有其他人接到殺老毛子的任務?咱們手裡有的是日製22年式步槍。”
“那......說不準。”
“嗤。”王昌以鼻孔出氣表示對藏著掖著的某人很不滿,又說:“咱們殺小鬼子,其他人殺老毛子,兩邊軍隊本來就在清津一帶對峙,一死人,那就熱鬧了。小鬼子以為是老毛子乾的,老毛子以為是小鬼子報復,搞不好戰爭真的會因此打起來咧!老憨連長,你說咱們會幫老毛子還是小鬼子?”
人家王昌把事情看得清楚,田老憨也就不好藏著自己的想法了。
“照我說,先讓老毛子和小鬼子對掐,咱們坐山觀虎鬥;等他們掐累了,分出強弱了,誰弱咱們就幫誰,總要繼續打下去,打得熱鬧才好嘛!王昌,你鬥過蛐蛐兒沒有?咱們就是那根撩撥蛐蛐兒的草棍兒。ishu.”
王昌隨手拍了一記馬屁:“我說呢,連長就是連長,見識就是高。”
“哼。”田老憨從馬屁中覺出幾分揶揄來,不再言語。在口外的日子裡,得益於鄰居孫家大叔識字,田老憨也不算睜眼瞎,進了墾屯兵團後,農閒時節的集訓中還有識字班,更在教導總隊看了幾本書,可與“見識”二字相比,認得的那幾個字實在算不得啥。
王昌見鬼子距離尚遠,也摸不著鬼子活動的規律,說不準啥時候靠攏到有把握的射程範圍,遂繼續找話說:“連長,娶媳婦兒沒?”
“媳婦兒?”
“嗯。”王昌聽出田老憨的聲音變了調,斜眼一看,喲,咋啦,老憨連長臉上有殺氣喲!
田老憨沒有回答,腦子裡想起了在口外山溝裡開荒的那兩年生活來,也想起躺在草蓆上的爹和孫家大叔,還有孫小二臨死前的尖叫聲,以及他姐姐......孫家有意與田家結親,從老家遷徙到口外的路上,田老憨就喜歡上了孫家大丫頭,要不然,成天幫孫家的忙做啥?帶著孫小二玩個屁啊!?
可惜,蒙古馬隊來了,孫家大叔死了,小二死了,孫家大丫頭失蹤了。
移民實邊了,新政了,田老憨第一個趕上趟結束了逃亡的日子,還幸運的找到了孃親。母子倆在大淩河邊安了家,得了三十畝荒地,在屯墾第一連弟兄們幫助下開荒種地,日子一天天的紅火起來。有了軍事墾屯制度,田老憨並不擔心自己出來後田地撂荒,老孃捱餓。地,有弟兄們種著,即便弟兄們全部編入野戰部隊吃軍餉了,也會由屯墾司令部經理處招募佃農種地,每年收的兩成租子加上軍餉也足夠老孃過上好日子了。田老憨打心眼裡對楊參總、依帥、耿帥感恩戴德,三位大帥要田老憨去死,田老憨決不猶豫片刻,立馬就會抹脖子!只是,三位大帥不會讓田老憨去死,只會讓他為了更多窮苦人的好日子去戰鬥,一如現在執行的任務。
戰鬥,立功,把丁田變為功田,是屯墾兵團所有漢子的夢想!
王昌乖乖的住了嘴,不一會兒輕聲道:“鬼子好像要過來了。”
三個日本找礦隊員溜下對面山坡,在兩山之間的谷底找到幾塊石頭,肆無忌憚的大聲喊著話,把石頭裝進揹包裡,向田、王二人身處的山頭行來。隨後,又有幾個人從對面山頭下來,跟隨三人向這邊移動。
找礦隊的工作是沿著可能蘊藏鐵礦脈的山勢走向,拉網式的收集岩石標本,從中分析出何處岩石中鐵含量較高,逐漸的縮小地域範圍。
這一帶的山上沒有多少樹木,只有大片大片的金達萊和矮小的灌木叢。日本人絲毫沒有察覺到山上潛伏的危機,認真的扒拉開淺淺的泥土層露出岩石,用地質錘敲下一塊,觀察短裂處的岩石紋路、岩石,以判斷其中是否含鐵以及估計出大概的含鐵量來。
日本政府的“日清親善”政策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閉關鎖國、被西洋人一步步開啟國門的大清帝國根本不講“國際道理”,蠻橫的封鎖了對日鐵礦石輸出,而歐美列強也不是什麼好貨,眼看清日之間的這點矛盾對自己有利,無論是英國人還是美國人,甚至是日薄西山的西班牙王國在亞洲的殖民地,都提高了對日輸出鐵礦石的價格。
如今,日本人對鐵礦石的需要已經急迫到可以“傾國而出”在朝鮮中、北部尋找鐵礦石的程度。茂山鐵礦的發現,被俄國人無理的出兵到清津所阻止,鹹境北道的朝鮮地方官們偏向東學黨,又有俄國人撐腰,硬是把住茂山鐵礦的開採權不放,據說要賣給俄國人,還聽說清國駐朝總領事唐某人對此頗有興趣。
日本人不想現在跟俄國人幹仗,不得已之下,只能一邊加強對朝鮮王國政府的控制,一邊在茂山鐵礦的邊緣地帶尋找可能存在的礦藏,這就是所謂的“敲邊鼓”或者“無賴”找礦法。
“表尺二,你左我右。”
“明白。”
山坡上,衣服胸前有三井標記的兩個找礦隊員彼此間隔七米,各自刨開泥土層,用地質錘敲打著岩石。他們的側後,一名有所收穫的隊員舉著岩石向後面的人吼叫著,叫聲中帶著幾分興奮的情緒。
“啪勾兒......”
槍聲突然響起,在山間繚繞不去。拿著岩石叫喊的隊員嚇呆了,猛然蹲下左右觀望,瞬即就發現兩個同伴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卻又不能確認是否中彈。他丟下岩石,從腰間拔出左輪手槍,貓著腰藉助灌木叢的掩護移動到最近一名同伴處,立即發出尖利的喊聲,同時向可能存在“敵人”的山上“啪啪啪”打響手槍。
找礦隊員摘下長槍,盲目的向山上射擊。
“啪啪”的槍聲響了好一會兒,沒有聽到還擊槍聲的日本人聚攏了,根據頭部中彈倒斃者的姿態判斷出槍手的位置後,散開成半弧形搜尋上山,不多時,他們找到了兩顆子彈殼。
同一天裡,在清津港西北面的某地,一名俄軍中尉軍官和一名士兵被槍手襲擊而亡。
1897年3月22日,駐海森崴領事館和駐漢城總領事館分別向國內發出急電——俄遠東軍動員!日軍駐漢城**旅團動員!此時,在鹹境北道的清津地方,對峙的日俄兩軍已經噼裡啪啦打作一片。
3月23日,駐日公使裕庚電報總理衙門:日本政府一方面召見俄國駐日公使,一方面電令清津、茂山一帶的大島支隊後撤脫離接觸,一方面緊急增派第三、第六師團登陸朝鮮。24日,駐俄公使楊儒電報,俄皇尼古拉二世政府和俄軍總司令尼古拉大公已經授予遠東軍總司令庫洛巴特金處置全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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