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高地的二號戰位上早已空無一人,包括孔慶瑭在內的十七人因為雨幕干擾視線,直到敵艦逼近到3200米處才確認瞄準、開炮,命中倒是紮紮實實的做到了,可俄艦的火力反應很快,快得孔慶瑭和他的這個炮班差一點沒能撤下來。
炮班在震耳欲聾的炮聲中撤退下來,老毛子還在炮擊一片狼藉的二號戰位,他們是找不著別的目標開火。
孔慶瑭帶人冒著大雨,在無路的山腰上一步一滑的繞過89高地西面(背江面)到達一號戰位。此時,老毛子們似乎才反映過來,在“俄羅斯人”號的旗號指揮下,集中舷側和艦艏炮向89高地遂行覆蓋性的轟擊,不再傻乎乎的瞅住二號戰位打了。
152艦炮長長的身管上纏滿了用樹皮扎住的枝葉,整個炮位從早前的江面“檢查”中看到的是與旁邊植被一般無二的“小樹”。從小樹的位置來看,當真作為炮兵陣地太突前了,一旦暴露戰位就會招來滅頂之災。俄軍炮火有了統一指揮,並未照顧這個89高地西南緣的突出部位,而是盡向那些最有可能藏炮的地方傾瀉,一時間炮聲隆隆,整個高地都在俄軍炮火下顫抖。
“咣咣”一排炮彈在山頭炸開,大量的泥土被掀起,裹著被打折的樹木枝葉嘩嘩落下。陳固頭戴斗笠,渾身精溼的蹲在炮身左側的覘孔照準鏡後,抖落頭上的泥土和雨水,在隆隆炮聲中嘶吼著下令:“按—照準器刻度!瞄準!全裝藥準備!”
艦炮的機構比之野戰炮複雜、精密了許多,在近距離的直射條件下,只需瞄準手操縱、移動覘孔照準器對準目標,聯動機構就會隨之移動俯仰、方向刻度盤,只需高低機、方向機操作手按照刻度盤讀數調整炮身、炮管姿態,即可讓炮管對準目標。當然,如果是在遠距離上,就要測距手較為準確的測出距離,或根據覘孔照準器上的表尺分劃刻度調整瞄準基線,或根據火炮彈道效能透過人工計算給出修正量。
“慢,慢,陳參謀長。”孔慶瑭看出陳固照準的目標是俄羅斯人號,急忙勸阻:“敵重巡癱瘓,航道堵塞嚴重,輕巡前進不得,此時,應該瞄準後方的炮艦打,力爭徹底阻塞其後路,再等榴炮連上來,用隱蔽的曲射慢慢轟擊之。“
“那艦機動趨於停頓,卻又掛起司令旗,距離僅為1950,我完全有把握擊中其首座煙囪或者艦橋!“
俄羅斯人號,就在89高地正東側的江面上緩緩前行,試圖從兩艘沉沒的炮艦之間穿過,航速慢得到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如一號炮位發起側擊,1950距離上直瞄直射,152口徑的加農炮炮彈,足以輕鬆的擊毀其艦橋建築。只是,二號炮已經不存在了,一號炮一旦打擊俄羅斯人號的艦橋或者煙囪,那麼肯定會招來炮擊。
只能打一發,然後就得放棄陣地和火炮轉移人員。
這一發炮彈是用來打擊“俄羅斯人”號的艦橋,癱瘓指揮體系?還是徹底堵塞整個艦隊的後路?
“陳參謀長,我建議,打尾艦!”
陳固舉起望遠鏡看向大約2500米處的敵艦隊後方,只見一艘炮艦在三條客輪下沉處緩慢移動,救援落水的俄軍。
敵輕巡洋艦艦吃水多在3米左右,中央航道深度卻有10多米深,沉沒的三條客輪總高在6米左右。也就是說,三條客輪完全沉沒之後,敵方輕巡洋艦仍然可能冒險從中央航道的客輪沉沒點透過,撤出戰場,稍後又捲土重來。那時候,我方奇襲作戰的效果蕩然無存,以兩艘敵輕巡洋艦擁有的火力,只需在6000米以上的距離遠遠炮擊三鍋山即可,最大的可能是利用炮火優勢,接應北岸勃那的俄軍渡江登陸並掩護其向三鍋山進攻…….那時候的戰局就會急速的潰爛。
打炮戰,陳某人不在行啊!
山頭、山下不斷炸響的炮聲中,陳固向孔慶瑭吼道:“孔參謀長,你來指揮!”
“是!”孔慶瑭沒有絲毫的猶豫,從陳固手裡奪過望遠鏡看了看,又湊到覘孔照準器的目鏡後,調整照準器對向敵炮艦“聖伊萬”號。i繳獲之俄艦隊資料顯示,152艦炮乃是典型的加農炮,最大射程在10000米以上,平直彈道能保持到5600米,2500米直射無需修正。
“按—照準刻度,瞄準隊尾敵炮艦,全裝藥準備!”
“方向,到!
“高低,到!“
“裝填完畢!“
“全體——撤出陣地!“孔慶瑭吼出命令的同時,揮手讓陳固和炮手們撤離,順勢抓住炮繩跑到炮位右側,向坡下看了看,又回頭看了看快速撤離的戰友們,使勁一拉炮繩,牽動擊發底火,“轟”的一聲響,炮口噴出一朵直徑足足有三米、長度達五米左右的火花,炮身後坐的同時,炮口動能形成的衝擊波把簌簌而下的雨幕都擾動得變了形,像四周飛濺出去。
孔慶瑭也像雨水一般,被衝擊波推動著,沿著山坡骨碌碌的滾下。
幾乎在孔慶瑭團身滾下山坡的同時,炮彈在三秒時間內急速飛過2500米距離,撞擊在敵炮艦“聖伊萬”號的左側舷舯部,“咣”的爆炸開來。硝煙尚未散去,89高地西坡頭的前觀就發訊號報告——敵艦正在沉沒。
“轟隆隆……”聖伊萬號在一連串的爆炸聲中快速傾覆、沉沒。
“轟隆隆……”俄羅斯人號、巴甫洛夫號、暴怒號和東方曙光號的炮火淹沒了一號戰位,似乎是在狂怒中宣洩其“龍困淺灘、虎落平陽”的怨恨之氣。
沉船、擱淺的巴甫洛夫阻塞了前進的航道,三條客輪和一艘炮艦的沉沒讓後退的航道斷絕。俄軍艦隊被困在前後不到1200米的航道範圍內,幾乎是動彈不得,只能拼命的打炮。
89高地向南延伸的一個小土包上,王傳義舉著望遠鏡把俄軍艦隊的困境看在眼底,卻也清楚的知道,我方手中能夠與一炮製敵的力量只有三號炮位了,那是最後的撒手鐧,輕易不能使用。此時,需要榴炮連快速機動到89高地背坡的預設陣地上的去。
105榴彈炮的炮彈威力比不上152艦炮,卻能隱蔽發射,只打人不怕被敵人的艦炮還擊;高拋的彈道讓擊不破敵艦舷側裝甲的榴彈能夠攻擊敵艦虛弱的甲板和上層建築,大量殺傷敵艦的炮手,摧毀敵艦隊官兵們的抵抗意志。
劉作孚帶著幾名弟兄從打頭的一輛馬拉板車上抱下一捆捆的柴草,比著105榴彈炮的輪距在前方鋪上乾草,便於炮車在雨水和泥濘中快速通行。
趕到前觀所的陳固把指揮作戰的重心從艦炮轉移到榴炮連身上。看到榴炮連在雨幕中的背坡出現,他摸出懷錶看了看,戰鬥從突然發起到現在不過四十五分鐘,掐頭、去尾的戰術目的已經達到,但是距離徹底消滅敵艦隊的反抗力量還很遙遠。
“看,要擱淺,要擱淺!”一名前觀軍士把住望遠鏡輕聲叫著,陳固和其他三人也紛紛舉起望遠鏡向江心看去,只見暴怒號巡洋艦一邊向89高地西南緣開炮射擊,一邊轉舵向右岸,也就是巴甫洛夫號的艦艉後側大約300米的方向橫擺,接著,後主炮吐出火光,一發炮彈尖嘯著飛來,在前觀所位置靠下大約50米的山腰上炸開,令整座山體都搖晃起來。
俄國人早就測量過黑龍江的航道,每艘在黑龍江水道上執行任務的艦船都有配發資料。可惜,老毛子顯然沒有料到,航道已經大大的變窄了,巴甫洛夫號的擱淺並非偶然而是必然!暴怒號的煙囪冒出濃煙,可以想見艦艇的鍋爐艙裡,八座鍋爐都燒得旺旺的,由此產生更多的蒸汽作用於三段往復式的引擎,令驅動軸飛速旋轉著帶動螺旋槳轉動。
陳固似乎聽到暴怒號的艦底傳來“喀喇喇”一陣響,黑煙裊繞中的輕巡洋艦果真擱淺了,還是艦艏擱淺而艦艉的螺旋槳拼命的轉動,同時舵葉也在左右擺動,企圖用左右擺動產生的應力和水流的沖刷力量一起,令艦艇擺脫擱淺的困境。
可惜,水底不是淤泥而是尖木樁和大岩石構成的“暗礁”,一旦陷入又哪會輕易擺脫?真要那樣的話,擁有12座鍋爐和三根菸囪的巴甫洛夫號早已“自由”了。
“參謀長,老毛子要放小艇了!”
“發訊號,甲號地圖。”說著話,陳固從皮包裡找出甲號地圖鋪開,很快,地圖就被密密而下的雨水淋溼。“方位1452—1460,距離2300,風向、風速自行測定。”
山下,榴炮連的視線完全被山體遮蔽,根本就看不到江面上的敵艦,只能依靠前觀訊號指示目標,在完全一樣的地圖上找到目標方位,再計算出炮兵陣地中心點和前觀所的距離和方位角,根據前觀所報告的敵艦方位、距離,透過函式解算出炮兵陣地中心點與敵艦的實際方位和距離。再測定風向、風速,以積分法推算出基準炮的射擊諸元修正量。
這一系列的工作說起來複雜,卻在王傳義手裡很是簡單。炮兵陣地和前觀所之間的距離早在兩天前就測定,解算公數已經列出,此時只有照著公式套數字便能得出結果。
“標兵炮準備,二號裝藥,方向修正2,仰角38,一發試射,打!“
炮彈呼嘯出膛,堪堪越過89高地山頂向半空中飛去,很快就因為動能衰減到無法克服地心引力而向下掉落,以一條几乎完美的高拋物曲線的末端直角掉落彈道,在敵艦暴怒號的右舷15米處炸出一道高達20多米的水柱。
水柱崩散,掀起的浪花帶著彈片和衝擊波將剛剛俄軍剛剛放下的舢板掀翻,右舷上的幾名倒黴蛋被彈片擊中,一個向後仰倒,一個趴在側舷的欄杆上,一個似乎是被彈片洞穿了身體,伸手想要抓住什麼卻沒抓住,發出絕望的慘叫落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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