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不期而至,雨滴密密的落下,打在瓦頂上“噠噠作響,又順著溝槽拉成一條細線,在屋簷邊垂掛出無數條細線織成的水簾。//**//
幽居的生活很無奈,璦琿城的臨時指揮所變成了楊格修身養性的地方。在警衛連長張作霖的“監視”下,楊某人讀起了黑河府的《地方誌》,懷錶敞開了蓋子擱在手邊,根本讀不進去書的他,目光老是在懷錶上打轉,又不想被對面的人看出來。
書案對面,李芷忙著整理文稿,沒功夫理會別的事兒。她正大光明的得了軍隊的一個任務——陪人,陪著楊參總直到某場戰事結束。
“嗯¨吭!”
李芷頭也不抬,鵝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她要向中國三萬萬六千萬人介紹豐饒美麗的黑龍江流域,這條河原本是中國的內河,現在卻成為兩國的邊界河。她要說,黑龍江的北岸還有許許多多的蒙古部族,在百年前甚至就是20年前,這些蒙古部族都是大清國的子民,只是,他們沒有像土爾扈特部那般遷移回到大清國的新國境以內而已。她還要說,大清國的官員到了黑龍江以北,烏蘇里江以東的地區,當地的各族人民還會跪伏在地以為迎接,因為,他們心屬於中國¨她要透過紙和筆說的話太多了,根本就無暇理會某人的“打岔”。
楊格無趣,丟下實在看不太明白的書,還是看地圖吧!
黑龍江從精奇里江匯合處到伯力的烏蘇里江匯合處,在地理上被稱為中游。盛夏時節的大雨勢必讓徑流流量增大,江水向東奔瀉的速度加快,俄艦隊逆流而上的速度變慢。推演中,預計俄艦隊時速是8節,現在看來還要降低一些才符合實情。從璦琿到伯力的黑龍江主航道長度約為950公里左右,俄艦隊逆流而上到達江東六十四屯水面最少需要65個小時·其時速降低,需要的時間會更長一些。
不能不考慮到大雨對雙方造成的影響。影響是方方面面的,卻要從觀察影響上說起。
雨幕讓89高地的炮兵前觀可視距離大為縮短,這個時代的單筒望遠鏡雖然具有較大的倍率·卻在鏡片鍍膜、真空防潮方面差了許多,導致溼氣影響光學效能,觀察失真是常有的事兒。....炮兵前觀要指揮火炮在1米的距離上開炮,前觀員手裡的望遠鏡觀察失真將造成致命的錯誤。當然,雨水沒有偏幫俄國人,對俄國艦隊來說,航速被迫降低是一方面·對兩岸和前方航道觀察受限又是一方面,老毛子的艦炮測距手和望員一樣會遭遇觀察、測距、瞄準受到雨幕影響的問題。
問題是,處於機動中的老毛子可以犯錯誤,一次、兩次、三次都在合理範圍,而處於靜止狀態的我方炮兵卻不能犯錯誤,一次失誤就能導致滅頂之災。
大雨造成道路泥濘,嚴重阻礙了榴炮連的機動能力。在小王子屯打擊敵軍中後路的客輪之後,榴炮連能否及時趕回三鍋山參與對敵艦的炮擊戰鬥?這一點·坐在地圖前的楊格幾乎無從把握,心裡也由此覺得空落落的、焦急如火的難受。
在一切計劃完善的前提下,楊格情願老天爺別下這一場雨。雨啊·你為一場精心策劃的戰役帶來太多的不確定因素!
“草泥馬啊,可惡的賊老天!”不知不覺的,楊格還真罵出了聲,連他自己都被罵聲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向對面一看,人家是無動於衷啊。“唉唉,能不能說兩句話啊,大小姐。”
“別搗亂。”頭也不抬,奮筆疾書中的李大小姐回了三個字。
楊格鬱悶了,起身·回裡屋,和衣躺下,抱著腦袋想自己的事兒。越想心裡越慌,覺得床榻上豎有千萬根利刺一般扎得脊背生疼。整場戰爭的最關鍵的戰鬥不能被自己切實把握的感覺是可怕的,足以讓人變成神經病!
如同瘋了一般,楊格衝到外間·歇斯底里地吼道:“張雨亭,你給老子滾出來!?”
新衛士徐栓柱立即出現了,立正道:“報告參總,張連長不在。”
哼哼,人家張作霖不傻,這時候哪能“在”呢?不是尋著捱罵嘛!
“你,準備雨具,跟我去89高地。”
徐栓柱低下頭,不領命也不說話,就那麼站著不動。敵艦五艘,我軍卻只有七門火炮可以用來打擊敵艦,實力相差之懸殊,令新任衛兵對即將到來的三鍋山炮兵戰鬥擔心不已,又怎麼會讓參總去到89高地呢?陳參謀長、李旅長的命令是——參總不能出猸揮部的院門一步!否則,他們處置不了參總,卻能治警衛連和貼身衛士的抗命之罪!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衛士?滾,滾一邊兒去,把李皓給我找來!”
徐栓柱哪裡知道前任衛士李皓在哪裡啊?即便知道他在長白山深處帶著一支精銳小隊在野外訓練,也找不著哇!
“致之,你真過分。”總算,李芷出現在楊格背後,柔聲說著責怪的話,用眼色示意衛士趕緊開溜。徐栓柱立正,轉身走開,躲在簷角邊隨時候命。當然,是“正當的命令”才能執行。
“轟隆隆”遠處傳來一陳悶雷般的炮聲,楊格渾身一顫,凝神傾聽,卻是黑河方面傳來的,想必是炮營對海蘭泡的“例行炮擊”又開始了。看著雨幕,想著在雨水中發炮的弟兄們,被部下“剝奪”了指揮權的楊格明知陳固等人的心意是啥,也氣的切齒罵了一句:“狗日的陳安守,太不是個東西!”罵完,也不理身後的李芷,氣呼呼的又衝進裡屋,順勢抬腳“砰”的一聲踹上房門,倒床繼續胡思亂想。
大雨,讓“偽裝平民活動”已然沒有必要,小王子屯的百姓已經撤退一空,榴炮連和32團狄繼武營一個連分散在民房中躲雨,四門榴彈炮穿上帆布炮衣,以前後錯列的方式,各自相距20米左右“佔據發射陣地”。
屯子南面江邊的一棵大樹上,王傳義披著用綠葉又偽裝過的蓑衣,橫跨著坐在大樹的橫枝上,腰間的皮帶用繩索與樹幹綁在一起,這樣,距地近六米高度的他可以放心的用楊格給他的雙筒望遠鏡,透過清除過的枝葉看向西南方的黑龍江航道遠處。
8月30日,俄艦炮擊撫遠,那麼,最遲7月1日午後,俄艦隊就應該出現了。時間漸漸流逝,俄艦隊出現的機率也漸漸的越來越大,王傳義不得不時刻緊盯著江面。
大樹下,還有一個身穿蓑衣,也用綠葉偽裝著的身影。
劉作孚背靠樹幹蹲著,手裡攥著一個懷錶,時不時的看一眼,有時候也仰頭問一聲:“王指揮,來了嗎?”得到的回答往往是充滿怨氣的三個字——“來個逑!”眼看著時針快要指向午後三點整,再有兩個多小時,下著大雨的老天爺就要黑臉了。劉作孚又揚起頭來,剛要張嘴詢問,就聽樹上的炮兵指揮交道:“來了!狗日的總算來了!”立時,劉作孚抽出腰間的單筒望遠鏡拉開來,向西南方看去,一邊看一邊調整焦距,可惜,他的位置太低,根本就看不到雨幕中的江面上有啥動靜。
王傳義的雙筒望遠鏡頗高階,做工精良,早早地就看到遠處的江面上出現了一個小黑點,不多時,又一個小黑點和隨後出現的更多黑點。仔細看過之後,王傳義判定,敵艦隊是以重巡洋艦打頭,一條炮艦押後,略不同於推演中的三種敵艦隊可能採用的隊形。
看來,老毛子是真的想依仗重巡洋艦的裝甲和炮火威力耀武揚威一番了;看來,沉船堵塞航道計劃必須啟用。
“通報89高地,敵重巡打頭,前觀立即就位,監控敵艦隊行動,測取方位和速度提前量。”
劉作孚放棄了用自己手裡的望遠鏡看到敵艦隊的打算,一邊開步跑一邊收起鏡子,趕到屯子口就吼道:“發現敵艦,各就各位;前觀,立即佔領觀察前地,隨時報告敵艦動向;傳令兵,通報89高地,敵艦隊以重巡打頭,即將開到!”
“是,敵艦隊以重巡打頭,即將開到!”傳令兵躍上馬背,重複一遍無誤後,打馬飛馳而去。炮手們紛紛就位,掀開帆布炮衣露出火炮;彈藥手接過炮衣撐起一個“帳篷”,確定雨水沒有滲漏下來後才打開彈藥箱,分別擺開彈頭、引信、發射裝藥包和發射藥底火四大部件,等候命令,選擇是以全裝藥(三個藥包)還是次裝藥或者最小裝藥發射炮彈。各炮炮長則連連向一、二號炮手下達口令,檢查火炮的高低、方向機構工作狀況。
不多久,前觀以交通勤務哨們常用的紅、綠兩色圓形木牌發來訊號,劉作孚讀道:“訊號測試,方位、距離、速度,重複,方位、距離、速度¨¨¨訊號兵,回覆前觀,訊號測試、方位、距離、速度;另加發訊號,按甲號地圖標準指示!“
大雨中,訊號兵們的一來一回間,前觀、炮連指揮部旗號交換無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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