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本位的國度,官員的需要在新鮮事物中往往最先體現來。
前往金剛橋督署拜見王文韶之後,楊格率隨員們登上大清國第一輛花車車廂經鐵路進京。此時的花車還未全面,乃是一節客座車廂略作改造,以後半段的三分之一作為朝廷大員、地方督撫們的專座。闊落是肯定的,如此,達官顯貴們就無需與普通旅客一樣憋屈在狹窄的座位上了。
有此條件,楊格從自身安全和隨員便利計,當然要享用一把。
火車以不超過30公里的平均時速慢騰騰的向西行進,而這個速度,已經為大清國子民們瞠目結舌了。
更為瞠目結舌的,恐怕是在花車車廂裡與楊格對坐,以火柴盒子來推演海軍戰術變化和未來艦船建造趨勢的劉步蟾。
甲午海戰的經驗教訓,列強海軍都在研究、總結,以之為海軍發展提供理論依據和艦船建造的指導思想。在北洋艦隊內部,一批精英將領、官弁們也在討論,正因討論有了一些結果,才急巴巴的想在請求採購新軍艦上表現出來。不過,此時的劉步蟾已經不想表現了,他自覺艦隊的研究討論還不及人家陸軍出身的楊參總的見識。
楊參總說:甲午海戰表現出未來海軍戰術和海軍艦船發展趨勢的三個方向,其一,大噸位裝甲化,這與定鎮二艦在實戰中硬抗日艦速射炮打擊而不倒的事實相吻合,也是北洋艦隊上條陳要求新購主力戰艦的原因所在;其二,提高機動性、增加續航力,這是大噸位基礎上需要著重考慮的問題之一,日本海軍以吉野號為首的快速遊擊支隊,是給北洋艦隊予重創主要戰力,航速優勢可以輕鬆演變為戰術優勢,續航力增加則擴大了艦隊常規巡航範圍,增強了持續作戰能力;其三列強海軍的中等口徑速射炮為主還是大口徑主炮為主的爭論,被參總一句話就給結束了,還順帶著為劉步蟾解除了疑惑。楊參總說,問題不在於速射炮和主炮之別而在於艦首對敵改變為舷側對敵。
劉步蟾在深心裡把這句話奉為經典!有著實戰經驗的他看到吉野等艦的舷側速射火力之旺盛;也看到定鎮二艦的主炮威力和裝甲防禦能力。二者原本是矛盾的,可在楊參總的話語中卻統一起來。
舷側也裝大口徑主炮,或者在造艦時就增加艦艏、艦艉主炮數量,使之能向一側發動齊射。想一想那場面,那效果.一六門甚至更多的305nm主炮向一側的同一目標齊射!中小艦艇只能是中者立斃!立沉!比之60門中小口徑速射炮來得更為有效。
“..舷側齊射火力作戰方式,是未來的發展趨向。為此,鞍山工業區要發展艦炮要發展內燃機、電動機,要發展裝甲鋼板。”手指蘸著茶水,楊格在桌上畫了一條戰艦,說道:“全艦戰鬥排水量超兩萬噸,擁有中軸線縱向佈置的三座或者四座,兩聯裝或者三聯裝305以上口徑主炮,由全艦觀瞄、測距、火控系統控制的,具備實施遠距離精確齊射能力的龐大戰艦。而在西門子幫助下發展電機則是為主炮戰位轉移至甲板以下,炮塔無人操縱化的新式半自動化炮塔作準備。”
說完,楊格順手將桌面上的“水圖”抹去。劉步蟾還在震駭之中卻也明白參總此舉的含義。在大清國艦隊還未有裝備此種戰艦之前,老劉我就算是在夢話裡,也決計不說!
楊格所言是不是虛妄?劉步蟾很清楚,眼前的陸軍統帥根本就看到了未來幾十年的世界海軍發展趨向,那幅圖遲早都要變成現實。因為,義大利國正在新造的主力艦,已經有了楊參總所繪戰艦示意草圖的一些形式。結合實戰經驗教訓,劉步蟾確信無疑的認為那就是未來!
海軍的未來,掌握在楊參總手裡!也就是說,劉某人的未來也掌握在楊參總手裡。
“主力艦如此,輔助艦隻的發展也應該相應變化,以適應戰術演變。”楊格對劉步蟾的心思反應完全是不管不顧,心情恬淡的繼續說道:“致遠、經遠中魚雷沉沒,顯示出魚雷作戰的潛力,快速的艦艇裝備多具魚雷發射管以機動性優勢和魚雷在中短距離上的命中率和對水線一下艦體的強大破壞力,足以形成大艦隊戰力的另一把利劍。同時,中等噸位的,航速較快的,裝備魚雷發射管和舷側密集小口徑炮群武備的艦艇,是以雷擊和反雷擊作戰為基礎的新型艦種,也值得我們在未來作為一個重點發展。”
楊格沒有提潛艇,也沒有提航母和飛機,沒有因此提出水面、水下、空中三位一體海戰概念,更沒有說什麼制導武器的運用,已經很照顧劉總兵的承受能力了。
“參總,但願在您的規劃完成之後,標下還能領率這樣的新艦隊出洋作戰。”
“十五至二十年。”
劉步蟾原本興奮的臉色黯淡下來,20年後的劉某人已經64歲了,還能領率新艦隊出洋作戰嗎?算身子骨能禁受得住,朝廷和楊參總也不敢冒險嘍!
“海軍、陸軍建設,不是一代人能夠完成的,如此,勢必要有一代人為此嘔心瀝血、孜孜不倦、努力奮鬥,才能造就下一代人駕駛中國製造的艦艇遨遊大洋,實現我們的國家利益。劉鎮臺,當某一天我們的下一代人回首我們今天的努力付出時,會如何看待他們的前輩呢?”
劉步蟾深思一會兒,臉色由陰轉晴,雙眼有些漲紅的點頭道:“標下明白了,標下願意為之努力不倦。”
“當前,艦隊能夠擠出資金在福州船政造艦的話,就以千噸左右的雷擊艦為發展方向吧。如果資金方面有所欠缺,我會設法補足的。重要的是造船工業有機會實踐、積累、提高,在此基礎之上才能有所創新,支撐起海軍艦艇發展的未來。”
“南洋方面一.”
“我會奏請朝廷改總理海衙門為海軍部,力爭理順南北洋、長江、兩廣水師的關係,收福州船政為中央造船廠。此次進京後,你我分頭行動·中樞改制我去爭取,更換炮械、整修鍋爐、議造新艦,由你負責。朝廷頗不願意讓楊某在艦隊具體事務方面過多置喙,劉鎮臺應該能理會其中因由。”
劉步蟾明瞭。恩相入主中樞·北洋艦隊指揮權在名義上歸屬總理海軍衙門,實則仍聽命於恩相。而今楊格強勢之極,若加上北洋艦隊公開支援楊格,則朝野中“漢人肥,滿人危”的論調勢必再次喧囂塵土,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參總此意,乃是要在北洋艦隊找到一個合適的代理人·如今坐在火車花車裡與之對坐的,就是了!
五個小時的車程結束,火車停在正陽門車站。玉瑞早在站臺等候,楊格與劉步蟾暫別,令李皓率衛隊回南河沿,帶了鄭邦彥和鄺孫謀徑直去西苑覲見光緒。
楊格鋪開地圖,陳述對俄方略爭取皇帝、奕和翁、李等人的支援不難,難點在於如何在閣議上壓制後黨的反對意見並將後黨眾人調虎離山·以免在關要職位上掣肘戰略實施。難點還在於一旦與俄國交惡,西北方向的戍守、應敵問題必須建立在以第三旅為核心的第四軍整編
董福祥乃是榮祿的心腹,能乖乖的服從對俄戰略嗎?恐怕先要把榮祿的問題解決了·才能說到董福祥的身上去。
“皇上,諸位大人,職部認為此事當分作兩個方面來進行。對外,應對俄國人的無理要求,需要以強硬反應與首輔大臣訪俄致和的善意結合起來,使俄國人在戰與不戰的問題上一時拿不定主意。既能拖住俄國人從歐洲增派援軍到遠東,又能在遠東製造契機,迫使遠東俄軍在援軍未到之時倉促發動為最佳。
對內,對俄強硬姿態應該從國家中樞的備戰反應,持續調兵向東北方向備邊來體現決心。為此·京營八旗十三萬餘眾在留下精銳三萬人整編為禁衛軍的同時,應該分期分批向黑吉、向西北開進,實施軍屯。漠北蒙古三部各駐在大臣應當積極作為,科爾沁、喀喇沁、察哈爾三部騎兵旅當從速籌建,隨時支援漠北蒙古抵禦貝加爾地區之俄軍進攻。京營八旗開駐吉黑,第三軍就能集中主力向海參崴攻擊前進·從俄國方面來說,一旦我軍肅清海參崴外圍,就是俄國人求和之時。如蒙古騎兵能進擊至貝加爾湖地區,則和局對我方更加有利。”
奕看著地圖思慮半晌,緩緩說道:“蒙古、吉黑有楊致之坐鎮黑龍江,當有勝算;唯一可慮之處就是西北,前番俄人支援浩罕人阿古柏侵入伊犁,圖謀西北之野心早已暴露。今回亂未平而與俄關係將訴諸於戰端,是否太過行險啊?”
“王爺,不如虎穴,焉得虎子。”楊格抱拳行禮後,說道:“速平回亂其實不難,京營八旗出關後,可騰出第二軍再調一旅增援西北,與第三旅互為犄角,聯營推進,一可速平回亂,二可在整編第四軍時更佔主動。第四軍有兩旅精銳為後盾,西北國防可逐步安穩,加之俄軍在中亞駐軍大多在南邊、西南邊與穆斯林土耳其抗衡,我國無需焦慮太多。”
光緒有光緒的想法和顧慮。楊格所說不錯,也確實能在俄方鐵路未成之前給予小懲,配合李鴻章在俄談判立約,令俄國人暫且收起對滿洲的野心,爭取關外新政的五年到十年的時間。還能趁機在西北方向上穩固國防,相機消化後黨兩臂之一的董福祥所部甘軍。再加京營八旗抽調出關屯墾,禁衛軍又有榮和率保昌混成團加入,皇帝對後黨的力量可以無憂也!
可如此一來,楊格的手又伸到了第四軍身上,把握了1、234四個軍十六萬官兵,佔據預定編練新軍的一半還多,還全數在北方甚至京畿。那時候,要是楊某人有點什麼壞心眼兒,皇帝又拿什麼應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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