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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郊外的巴特.埃姆斯村西面有一堵高大圍牆,圍牆內有風格簡樸的建築群和闊大的操場,嘹亮的軍號聲,尖利的銅哨聲和嚴厲的口令聲時時在圍牆內響起。這裡,就是德意志帝國陸軍低階軍官們嚮往的聖地,被稱為“帝國陸軍將帥搖籃”的柏林軍事學院。
帝國總參謀部第二處科員埃裡希.魯登道夫少校就畢業於此,31歲的少校騎著一匹白色的駿馬,早早地在崗哨前下馬,檢驗證件之後,牽馬步向中央的一座三層小樓。
少校來此不是因為思念母校,而是奉總參謀長施裡芬伯爵將軍之命,前來找學院院長比洛少將探究一個戰略問題。順便地看一看在11月底進入軍事學院基本系、軍種參謀系學習的那五十名清國學員,他們被學院編為一個清國排。少校一邊走一邊看,試圖從操場上那些身影中找出腦後拖著大辮子,有著低矮的額頭、低矮的鼻子和黃皮膚、黑眼睛的“同學”,直到他繫好戰馬,步入院長辦公室之前,他都沒有發現目標。
“埃裡希,歡迎你回來。”比洛少將擔任院長之職已經五年了,明年就有可能升任某軍軍長,晉升軍銜為步兵中將。
“將軍閣下。”魯登道夫立正行禮,一年前,以優異成績從此地畢業的他正是從少將手裡接過文憑,得到文憑上院長簽名的高度評價,以之成為總參謀部第二處的一員。
“你是為清國學員而來?請坐。”
“不,閣下,卑職是為您提交的戰略報告而來。”
“那是一回事。”
什麼?!埃裡希.魯登道夫被院長的這句話弄糊塗了,軍事學院院長比洛少將向總參謀長提交的一份戰略研究報告,竟然與來到德國,進入軍事學院不過一個月的那些清國人有關?!
隔著寬大的辦公桌,比洛欣賞過少校驚訝的神色片刻,微笑著從抽屜裡取出一份在德國人看來,字跡潦草的文書,遞給少校,說:“這是物理和戰略的結合,軸樞戰略設想和加強門扇的軸樞遠端重量,能賦予旋轉的門扇更快的速度和更猛的打擊能力。”
少校已經從總參謀長那裡得知了這個戰略,接過報告直接翻到最後一頁掃了一眼,說:“舒爾澤.陳?”
比洛糾正了少校的發音:“樹澤,陳。按照清國人的說法,是陳,樹澤。這個人在一年時間內完成了清國天津武備學堂的課程,以最優秀的成績取得赴德留學資格,在此之前,他還拿到了清國的大學(舉人)資格。這篇東西,是學院對清國學員入院測試時獲得的。親愛的埃裡希,你應該能夠理解我的意思,對嗎?”
“清**官在研究歐洲,特別是在研究德意志帝國。”
“對,睿智、敏感的埃裡希。請你耐心的、認真的閱讀這份東西。它裡面有的話語,本官尚且未能完全讀懂,故而沒有加入到呈遞總參謀長閣下的報告中去。”
實際上,埃裡希.魯登道夫已經在很認真的閱讀這份東西了。因為寫作者的德文水平有限,有的字句需要推敲、揣測,才能得到近乎作者真意的結果。
院長辦公室,院長比洛少將耐心的等待著少校閱讀完畢,少校認真的看著報告,安靜的氣氛中透出嚴謹的氣質來,只有壁爐中燃燒的柴火偶爾“噼啪”一聲爆出點點火星。
很難想象,在入學前僅僅有一週時間參觀埃森和科隆,隨後就到學院測試入學的清國學員能夠如此深刻的洞察到德國鐵路網在戰略運輸中的重大意義,須知,少校約莫知道,遠在東方的那個古老、荒涼而野蠻的帝國只有總長度不足五百公里的鐵路。由此可見,寫作者在軍事戰略的思考上,已經遠遠地超過了他的祖國能夠提供給他基礎。這,應該稱之為出類拔萃或者天賦秉異了吧?
德國與俄國的關係,因為德奧同盟而變得微妙起來,擔心俄法東西夾擊的德國戰略家們,以《德俄再保險條約》來獲得東方的虛假和平,全力應對西方的法國。可是,虛假的和平註定是虛弱的,令人無比擔心的,外交官們受命增強德俄兩國的“親密關係”,這幾乎是德國的國策了。可是,令人擔心的虛假和平,虛弱親密關係,能比削弱俄國這個潛在威脅本身來得直接有效嗎?
身在總參謀部的少校知道德國陸軍派出了高規格的軍級代表團前往清國,讀過駐清國武官組織的軍事觀察團報告,知道遠東的清國出現了一支驚人的陸軍力量。那麼,帝國皇帝,總參謀長,陸軍大臣就更加清楚了。克虜伯與清**工合作了,奧本多夫的毛瑟兄弟工廠也將在帝國政府的影響下與清國合作,這就意味著德國政府希望在東方潛在敵人——俄國——的東方牽制住相當數量的俄軍。
牽制俄軍需要一支強大的、對德國無害的軍力,大清帝國的關外軍團正是理想的合作伙伴。帝國總參謀部專門為此抽調出一批精英參謀人員來,根據外交官們、武官們的報告,試圖推導在遠東方向上,清國和俄國發生戰爭的可能性,以之作為總參謀長親自主持的“決定性戰略”計劃的一部分。
讓俄國人陷入在遠東的戰爭,對手可以是清國,可以是日本。如今,清國人帶著友好的情意和深刻的軍事戰略認識來了,那麼,德國人的選擇就顯而易見了。
“將軍閣下,卑職希望能與這位樹澤.陳見面交談。希望閣下能夠提供便利。”
比洛少將站起身,一邊走一邊說:“呵呵,完全可以,此事關乎德意志帝國未來戰略的制定,乃是高等國防機密,少校,你就在這裡、我的辦公室會見陳樹澤吧。請稍等,我親自去找他。”
院長離開後,少校也從圈手椅上起身,踱步到牆壁上掛著的世界地圖前,找到了遠東的大清帝國,找到了標準為“滿洲”的那片土地,隨即,他又在附近看到了朝鮮和隔海的日本。當然,引發他強烈興趣的是在滿洲東面、東北、正北、西北三面的俄羅斯帝國的遠東濱海、濱湖部分。
外交官試圖努力把清國宰相留在德國,至於俄皇加冕嘛,宰相只需派出副手前去慶賀就行了。皇家、政府、軍隊、容克資本家們隆重的接待清國宰相,甚至連隱居相間的俾斯麥閣下都出面了,可是清國宰相還沒有在去俄國的問題上鬆口,令人擔心吶!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清國宰相在言語間,在實際行程安排間,都透露出對法國的不耐煩、不信任。
“報告!陸軍步兵大尉芮乃爾請求進入。”
“進來。”
門從外面被推開了,首先出現的少校眼前的不是清國人,而是地地道道的德**官,穿著陸軍步兵大尉軍服的,四十多歲的德**官——芮乃爾。他是作為清國學員在德國學習期間的監護人出現在軍事學院的。
“陳樹澤,進來吧,向少校閣下致禮。”
“大清帝國國防軍陸軍武備學堂學員陳樹澤向大德意志帝國陸軍少校致敬!”
埃裡希.魯登道夫的回答相比之下簡單了許多:“陸軍少校向軍事學院學員致敬!”在一來一回間,少校已經可以作出判斷,眼前的清國人是標準的陸軍軍人,有可能寫出那份驚天動地的“報告”。
門口的沙發上,魯登道夫在左,芮乃爾居中,陳樹澤在右,以芮乃爾作為必要時的翻譯,開始就學員生活到報告內容開始了談話。
陳樹澤是在臨登上巴登巴姆號商船時,才從楊格手裡得到一份資料和一個九天文學在戰略性調動的作用”為題,寫作了軍事學院的摸底測試論文。
鐵路網,只是一個由頭,正如少校從清國學員在德國的生活談起一樣。
報告的實質內容乃是一針見血的指出,德國人要避免陷入兩線與強敵作戰的境地,就必須在東方的東方牽制住俄軍,在西方戰線上採用“速決戰”贏得勝利。回過頭來,再與遠東的盟友夾擊俄國,獲得歐洲大陸的絕對霸權。再以陸權和北海、地中海的港口為基礎,發展出與英國親戚的大艦隊抗衡的海上力量,確保德國的安全和商業利益。
為此,針對法國從1870年代開始在國境線上構築的一系列要塞,陳樹澤提出了軸樞戰略構想。只是,陳樹澤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合格的轉述者,卻不知道真正提出構想的楊總參謀官其實是一個剽竊者,如此而已。
恰到好處的是,1896年初的施裡芬伯爵將軍,正好從德國的戰略地理位置和各項條件中,得到了一個尚且模糊的戰略想定。想不到,卻被一個從遙遠的清國來的學員,以學員論文的方式完全的猜中並極大的豐富了。
讓俄國人在遠東陷入戰爭,用軸樞戰術快速擊敗法國,而後揮師東進徹底解決東邊的威脅......對德國戰略家們來說,這樣的設想是多麼的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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