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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國人還傻乎乎的在總理各國通商事務衙門裡咆哮,爭取俄羅斯帝國利益在清國盛京將軍轄地礦產資源上的體現,德國佬不是東西啊,不聲不響的就派了勘探隊去了撫西、本溪,如今更把協議都簽訂了。
喀西尼不能也不敢破壞俄德之間的《神聖同盟條約》,也不能公開責怪私交還算不錯的德國駐清公使海靖,只能在總理衙門漲紅老臉,跳著腳指責清國人辦事不地道,不夠朋友,不值得俄國人信任。盛京礦產事件,將會影響到俄、清關係的進一步發展。
言下之意,清政府特遣祭奠專使王之春早前在聖彼得堡得到的承諾很可能不作數。
這事兒還得從1894年10月20日說起。俄國沙皇亞歷山大三世於該日晏駕,同時,陷入清日戰爭的大清**隊從朝鮮敗退,日軍推進到鴨綠江邊,主和派們急切地希望俄國調和,就派出王之春為專使,前往俄國祭奠,並相機尋求俄國的幫助。王之春立即出發,卻依然趕不及老沙皇的葬禮,也沒能趕上新沙皇尼古拉二世繼位,卻受到別有用心的俄國人還算熱情的招待。俄國人不願意單獨調停清日戰爭,建議王之春遊說法國,王之春又請命前往法國尋找幫助。楊格橫空出世,陸戰敗局奇蹟般的扭轉,日軍主力逐步深陷遼東戰場無法脫身,日本人也開始考慮和談解決問題了,俄國人立即轉變口風,要力挺大清國一把。
王之春在巴黎得到訊息,又巴巴地跑到聖彼得堡,卻已經是清日和談已成,《馬關條約》已經簽訂了。
俄國人不甘心被日本人控制朝鮮,佔領遼東半島,主動對王之春提出,俄國政府將聯合德國、法國干涉日本,令其歸還遼東。並且,為了保障清國今後的安全,俄國政府將考慮與清國政府簽訂防禦同盟條約的可行性。
喀西尼的意思,就是大清國如果不把盛京礦產利益交給俄國,俄國就不考慮防禦同盟的事兒了。
故而,當一等侍衛榮和千里急行回到京師西苑時,御前閣議正在進行,榮和只能在補桐書屋外靜候。
書屋內,光緒聽恭親王奕訢說過俄國公使喀西尼的態度,臉色越來越沉重,思忖半晌,轉向李鴻章問:“李愛卿,英國人是怎麼個說法?”
左首首座的李鴻章向光緒欠身作禮道:“回聖上,英國公使奧康尼(歐格納)已經將俄國要求盛京礦權一事通報倫敦,尚未得到回覆。公使本人倒是更關注上海英美租界展界後,大清子民的搬遷問題。英美在前年(1893年)擅自展界,去年簽訂展界協議,今年才開始正式的大規模鋪路築屋,有關搬遷糾紛頻出啊。”
“恭王,展界即成協議,大清當言而有信。”光緒說這話,卻覺好似嚥下蒼蠅一般難受,英國人去年利用大清國敦請列強調停心急,簽下了租界展界協議,讓英美人擅自展界行為得到保護。可是,英國人、美國人卻沒有在清日戰爭、和談中起到一點作用!如今,事實已成,沒辦法了,所謂“言而有信”就是吞下蒼蠅,並非要以大清國的守信去換取英國人的支援。
俄國人萬一真的變臉,後果不是俄清防禦同盟籤不了的問題。蠻橫的俄國人早前在黑龍江頻頻挑起邊境糾紛,若非依克唐阿處置得力的話,恐怕已經激起事變。如今,大清國剛剛經歷了一場戰爭,面臨大額賠款而使得財政困難,戰敗締約導致國民情緒激動,帝后爭權、改革與守舊的激鬥令高層、地方政局不穩。可以說,今天的大清國無力與俄國這頭大熊角力。
光緒、奕訢和李鴻章都想到了這一節,也作出了同樣的判斷。
放眼世界,能壓制俄國的,只有英國人,英國人也願意積極地遏制俄國。問題是,英國人種種表現都證明,他不可靠!甲午開戰前,一直標榜中立的英國人明知日本備戰已經完成,大島旅團已經登船向朝鮮進發,卻依然與日本修訂了通商行船條約,等於是鼓勵日本對大清國開戰。看來,英國人更願意幫助戰勝大清國的日本,以日本來遏制俄國,至於大清國嘛,外交政策太軟弱,又是大肥肉,俄國人能啃一口去,英國人可以立即撲上來啃幾口。
大清國遭遇的國際情勢和外交局面就是如此。
德國人和英國人,據說是親戚。德國人和俄國人,據說也是親戚。英國人和俄國人,其實還是親戚。洋人都是蠻夷,眼裡只有利益沒有親情道德。那麼,要跟洋人打交道,那就不能提親情道德,只能講求利益。
那麼,是令楊格退讓,或者以朝廷名義不承認盛京洋務幫辦與德國人簽訂的協議,得罪德國人?還是不管俄國人的無理要求,繼續與德國人合作,再努力求得英國人的幫助?
三岔口,光緒、奕訢、李鴻章已經走到三岔口,決定走哪一條路?很關要。
一陣沉默之後,李鴻章開口了:“聖上,不如飭令楊格立即返京在總理衙門行走?”
昆岡立道:“李中堂,楊格返京是以問罪的名義還是問計的名義?”
李鴻章白了昆岡一眼,垂眉不答。後黨守舊派是處心積慮要在閣議中挑起這個話題,激化矛盾。
光緒情知如不把昆岡壓下去,御前閣議就將演變成帝、後矛盾借遼東礦產利權之事的大爆發。俄國人威脅在外,帝后相爭在內,事情很可能變得難以收拾。故而,必須把昆岡壓下去。
“昆岡,朕問你,你覺得是應該問罪還是問計啊?”
昆岡乃是有備而來,回答說:“奴才以為,當問罪則問罪,當問計則問計。”
這話,粗聽起來是等於沒說,細細一想,大有文章。
先用問計的名義把楊格叫回來,脫離軍隊,孤身京城,再興師問罪。憑藉京城裡眾多的王公貝勒,悠悠眾口,祖宗舊制,還怕問不了楊格一個“藐視朝廷,擅掘龍脈”之罪?那時節,有榮祿的五城巡防營在,有端郡王、睿親王以及剛剛從關外“備戰”回來的兵部尚書敬信控制的京營八旗在,落入京城的楊格就是插翅難飛,難逃一死的結果。
真要逮殺了楊格,第一師要麼解散,要麼乖乖的聽從朝廷之命。那時候的朝廷之命,就完全是老佛爺的意思了。
奕訢起身,端著親王的架子手指昆岡,喝道:“那你先去問俄國人的罪,問德國人的罪!楊格回不回京師,俄國人都要染指關外的礦產利權,德國人都要拿著協議辦事兒,問了楊格的罪,你去辦!?”
“你去辦”三個字被刻意提高了聲量,也略微的拖長了一些。
昆岡乃是讀聖賢書出身,不是跟西洋蠻夷打交道、打戰出身的,哪肯去挑這副擔子?就算想挑也沒那能耐。聞言一縮頭,不再言語了。
“移民實邊,整軍經武事務繁雜,再加與德人的協議已成,諸般事務都要落實,楊格就無需回京了。”光緒一語定鼎後,向李鴻章、奕訢道:“李愛卿、恭王,德人可否掣肘俄人?何人可備戰守諮詢?”
“臣舉薦一人。”李鴻章躬身道:“武備學堂旗員監督、第一軍軍學總監蔭昌,留學德**事,對歐洲諸國關係尤為洞明,聖上可召蔭昌來京備問。”
“嗯......”光緒沉吟片刻,看了一眼縮頭烏龜一般的昆岡,心道此時不能激化與太后的矛盾,否則鬧將起來,恐怕王公貝勒們會指責皇帝不孝,而前番諭令庚子年停罷科舉,士子們多有不滿,尚需假以時日以康有為等作輿論引導之才行。此時攤牌,士子們、官吏們多半會站在太后那一邊,那......就徹底動搖大清皇帝親政的根本了。眼下,還得在袒護、支援楊格的同時,給太后一點想頭,穩住後黨們才行。
“朕決意明詔編練禁衛軍,以榮祿為禁衛軍編練大臣,以蔭昌為禁衛軍編練會辦大臣,以袁世凱為禁衛軍編練幫辦總教習。令,明詔遼東各部,宋慶軍駐防旅順、金州;魏光燾軍駐防錦州、李光久軍駐防榆關;第一軍楊格所部第一師駐防奉天、鞍山站、營口;第一軍聶士成、馮義和部仍駐防津、沽、蘆臺。以上各軍具皆歸督辦軍務處提調。諸位臣工以為如何啊?”
第一軍分成兩半,中間隔著湘軍魏光燾、李光久部,于軍略不合,卻符合光緒決意將楊格留在遼東辦理礦務,更名正言順的遠離京師的需要。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是以公開編練禁衛軍和第一軍中主力第一師移駐奉天一帶的行動,回應俄國人的威脅,讓英國人、德國人看到大清國對抗俄國人的決心。
光緒,不知不覺的在楊格以及身邊侍衛們,李鴻章、奕訢的影響下,愈發的強勢起來。
李鴻章忙躬身應答:“臣遵旨立辦。”
光緒想了想,又道:“嗯......以永山領侍衛內大臣,也襄助著禁衛軍編練吧!”
後黨的昆岡,傾向於太后的麟書眼見拿問楊格無望,卻能收穫禁衛軍編練大權,自身又對跟洋鬼子打交道不在行,就此作罷也說得過去,乃躬身應是。
“李鴻藻、翁同龢,從明兒起,也到總理各國通商事務衙門學習行走辦差。”
李鴻藻、翁同龢二人心知皇帝要加強外交了,英國人、俄國人、德國人之間的關係複雜,在大清國欲求中興強國而俄國人放眼威脅之時,外交理當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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