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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此人有用】

作者:過河老卒
206

掌燈時分,京城什剎海邊的恭王府樂道堂上出現了一幕難得的天倫圖卷。{《》 }

詹事順善捏著一封信在堂外透過窗戶看了幾眼,試了幾次想進去傳信,卻終究沒有下定決心,乾脆坐在屋簷下的臺階處等待。

主子爺恭王爺顯赫倒是顯赫之極,只是子女命運多舛,令老邁的王爺傷心欲絕。澄貝勒死得早,卻還帶壞了同治爺,使得恭王爺和聖母皇太后的關係從那時節起就開始惡化。今兒,過繼出去的二兒子鍾郡王載瀅回府了,從鍾郡王府又過繼回恭親王府的孫子溥偉也乖巧地陪在身邊。一家三代人熱乎乎的吃了晚飯,父子倆難得的喝茶敘話,說到溥偉的學業和將要定下的親事。

這樣的時節實在不多,難得享受天倫之樂的恭親王肯定不願意別人去打擾。

“阿瑪,榮祿昨兒找過我,哭訴了一番。他說,他終究是瓜爾佳氏,與老福晉(奕訢的嫡福晉)乃是一家人,怎麼會作出對不起恭王爺的事兒來呢?平日裡阿瑪對他,是不是過於冷落了一些?”

奕訢聽了兒子的說話,閉上眼睛微微搖頭,似乎在享受乖巧的溥偉給他捏腿。

如果,只是說如果。如果載澄不那麼混賬,不那麼早死,或者載瀅不那麼早過繼到鍾郡王府,當年同治駕崩,恭王府和醇王府之間,誰齣兒子接替帝位還可以兩說。如今的榮祿把載湉得罪死了,卻想要從恭王這邊入手說和?不可能,名下已經沒有子息的恭王早就把不實際的幻想拋開,竭力輔佐光緒,以求得富國強國的夙願達成。其他的麼,愈發自覺老邁的恭親王奕訢也想不著嘍!

榮祿跟嫡福晉是本家族人又如何?只有載瀅這個傻瓜蛋才會相信他的哭訴。哭?他哭的同時不動聲色的揀選了三百死士,又以太后懿旨從南苑密調三百神機營進城,想幹啥?哼哼,名義上是讓第一軍軍政總監袁世凱負責整訓,以為禁衛軍的基礎,實際上卻是打著別的算盤,又要在載瀅面前哭訴一番以麻痺恭王。

京城裡黑雲四起,殺機四伏吶!

人家說,人老便會成精,恭王爺又怎麼會看不破這等把戲?!

“老二吶,這種事兒你不好插手,乖乖的待在郡王府裡享受祖蔭才是安身立命之道,朝廷上的事兒你不懂,也無須懂。你阿瑪老了,自覺天元將盡,只想在臨去之前給乖孫兒溥偉掙下後日的前程和平安,別的,不敢想嘍。”

載澄聞言,心知阿瑪心意已定,雖然心中難受卻也不敢再勸說。

榮祿參見鍾郡王,說的不僅僅是親戚緣分的事兒,還有帝后大爭的種種結果。皇帝惹怒了太后,逼著老佛爺撕破臉面,很有可能會拿下皇帝,那麼,誰來繼任大清國的皇帝啊?!與咸豐爺最近的血脈中,除了載湉,順位者為端郡王載漪(其福晉是慈禧的侄女),再次就是鍾郡王載瀅了。同治、光緒乃是兄終弟及,一旦老佛爺拿下光緒,不太可能再從載字輩兒中挑選繼承者,那麼就要看溥字輩了。端郡王府的溥俊、恭親王府的溥偉都有可能。

如果恭王爺在最後的時刻幫老佛爺一把,拿下載湉,其功莫大焉,老佛爺必會重酬,繼位者就極有可能是溥偉了!

自己的兒子有可能當上大清國的皇帝!若非如此,載瀅又怎麼會動心,巴巴的來看阿瑪和兒子呢?但是,阿瑪的話無疑是一盆冰水,澆得載瀅是手腳冰涼啊。想當初光緒剛剛即位時,阿瑪對此還頗為嫉妒的,此時怎麼就變了呢?

兩爺子話不投機,氣氛頓時冷淡了不少,若非溥偉還在乖巧的替老王爺捏腿,恐怕......是時候了,此時進去不是打擾,而是給兩爺子臺階下。

順善起身,在窗外道:“王爺,榆關有信。”

恭親王看了一眼鍾郡王,鍾郡王低頭垂眉。

“拿進來,是誰的?”

“梅香的。”

“為何不是玉秀或者如意?”奕訢隨口問了一句,接過信件撕開封口,從裡面取出信紙卻不看,放在一邊,又拿起老花眼鏡。順善掌燈上前,奕訢細看信封的北面,那裡有用女子的釵子刻寫的痕跡。讀過之後,奕訢燒掉信封,說:“重新封好,給梅香家裡送去。”

“輒。”

“等等,明兒派一個婆子去榆關,再派一個婆子去南河沿,人選你挑,要鎮得住玉秀、如意的。”

“王爺,就讓甄家婆子去榆關吧?玉秀等人都是她調教的,怕她。”

“可以,那......以梅香姨娘的名義去,最好今晚就安排出發,儘早趕到為好。那小子,讓人不省心啊。順便準備轎子去西苑。”

順善退下,載瀅也聽出老子有事,趕緊告辭。

“記住,待王府裡,誰也不見!”

“輒!”

看著還算恭順的兒子,奕訢長嘆著起身,撫著溥偉的頭,面露慈愛之色道:“老佛爺那裡的虧,本王吃過不少,是決計不敢再相信了。當今皇上年輕有為,皇權在握,諸事都在預料和把握之中。咱們也就省了那些心眼子,好好做一回臣子,別給溥偉招來無妄之災。”

“兒子記下了。”

恭王府大門洞開,在兩排燈籠的引導下,兩乘團龍轎子一前一後離府,行到路口處分開.......

賢良寺,西跨院的後堂書房裡,李鴻章召集了陳鼐、于式枚、羅豐祿和從天津送解銀子到京師戶部衙門的盛宣懷,會商楊格剛剛發來的電報。

榆關這份電報的措辭很直白,也有很多字眼兒引人深思。

第三極,楊格建議老中堂以第三方斡旋帝后之爭的方式聯合中間勢力,形成第三極力量向帝后雙方施壓,暫時平息爭鬥。結果當然是三方利益作出妥協,立正裁掉多餘的軍機處,以大學士內閣和督辦軍務處為全國政、軍中樞。如此,後黨安排在軍機處的那些“停值”軍機就失去了作用;皇帝新挑選到軍機處行走的剛毅、錢應溥等人也無法參與中樞事務;李鴻章以斡旋帝后之功謀取武英殿大學士之位,為內閣首輔大臣,則形成三足鼎立之勢。至少在目前而言,有楊格在皇帝和李中堂之間聯絡,使內閣中帝、淮聯合力量能夠壓制後黨的守舊勢力,形成相對積極、有效的國家決策機制。

北洋諸人,當然願意看到此種結果,如果真能實現,則北洋在國家政治中的地位又上一臺階了。不過,謀大事不能儘想好的一面,還得想壞的那一面,更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能否承受壞的結果、保住和享受好的利益?

就個人情感來說,李鴻章深恨翁同和。就是這位帝師、戶部尚書、軍機大臣,花費五百萬兩銀子給皇帝辦大婚,卻捨不得劃撥四十萬兩銀子給北洋水師增添快炮;清日矛盾一起,又是翁同和積極主戰,卻屢屢在中樞胡亂建言瞎指揮,還盡搞出一些錢糧調撥的掣肘事兒,甚至引湘軍壓淮軍......分明啊,翁同和就是想借日本人的刀殺了李鴻章吶!

楊格此議,結果會是李鴻章從後黨轉為與皇帝合作,將在內閣制中與翁同和共事。

恩相願意嗎?這......是幕僚們三緘其口的原因之一。

幕僚的心思,李鴻章自然能夠理會,等了會兒,先開口說道:“聽說,世鐸明兒廷議要奏甘軍和武毅軍換防的事兒?”

聞絃歌而知雅意,太后既然想挑起淮軍跟甘軍的矛盾,把剛剛開始整編的武毅軍調到不毛之地的甘肅去鎮壓叛民?替回甘軍來對抗皇帝,卻讓老中堂繼續賦閒下去,背那黑鍋子?那......咱們還等啥呢?!

盛宣懷說:“恩相,明日廷議索性就去聽一聽,看一看,哪些人能夠拉攏的,下來我們幾個再分頭去找。我們的招牌事先不可亮明,還得等鷸蚌爭得激烈了才能下手。不過,得提防著皇帝或者老佛爺互相下死手,辛酉年前車不可不防。那一年的榮祿是親軍營翼長,現在更是九門提督,還有袁慰亭幫忙整軍練兵,方便吶。”

“此事還需知會劉制軍。楊格崛起,淮軍聲威大振,老湘軍竹籃打水一場空,劉制軍好不容易認清局面欲與中堂聯手,這事兒不能少了他們。”陳鼐見李鴻章微微點頭,索性繼續說道:“別的不說,其他人咱們可以不管,拉了老湘軍一體,就是楊格所言的第三極。”

“嗯......”李鴻章再次點頭表示讚許,卻又沉吟片刻,說:“此事可以知會劉制軍,卻不能從賢良寺去,而得從楊致之的榆關,經李光久而去。”

對啊,淮、湘聯手,最後會生出一個問題來,誰去出面當首輔啊?如果這事兒不是李鴻章出面辦理,而是楊格透過李光久知會劉坤一,許諾老湘軍在兩湖、兩江的地位穩固,未必不能爭取劉坤一的配合。

戲還沒有開鑼,兩家大佬就碰了面,一個不好就是僵局。

“恩相,恩相,不好啦。”李逢春匆匆而來,在門外稟報:“武毅先鋒軍的人帶著電報機闖了內城門禁,給東城巡防營抓了。據說,咱們領頭的是個連長,叫凌厲。”

“再探。”

“輒!”李逢春應了一聲卻沒動。

李鴻章將手中捏著電報紙恨恨丟在地上,沉聲道:“榮祿,你是當真要挑破那層窗戶紙兒啊!杏蓀,明兒一早你就過去步軍統領衙門要人。告訴榮祿,逼人太甚的事兒少做一些,看好自己的那六百人吧!多管閒事,沒有好結果,就這麼說!”

“恩相,恩相息怒。”李逢春打千道:“訊息是巡防營的人傳來的,那人叫汪方貴,以前就在千總英善手下,前些天才調去整訓。”

“賞銀十兩。”

“汪方貴說不要銀子,只想去榆關第一師當差。”

陳鼐低聲道:“恩相,此人大有用處。”

李鴻章也是此般想法,向陳鼐遞了眼色,陳鼐跟著李逢春匆匆出門去找汪方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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