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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格的居處被陳固安排在三進的正中央,旁邊臨後花園是一間書房,一進書房門,楊格就被滿架子的書震住了。匆匆瀏覽過後,經、史、子、集、唐詩、宋詞應有盡有,有的書裝在價格不菲的檀香盒子裡,最次的也是用錦緞裝裱,書架上方還有一道匾額,謂之曰:詩書傳家。
“這.......安守,哪兒搞來的?得花多少錢吶?”
“致之,你真不懂還是裝不懂?”陳固徑直走到書案後的紫顫木太師椅上坐了坐,挪動屁股尋找“太師”的感覺,說:“三等承恩公桂祥大人,老佛爺的親弟弟,當今皇上的親舅舅,當今皇后她阿瑪。去歲奉命駐軍山海關,就有人雙手奉上這座宅院,這些書,這些傢伙事兒,都是送給承恩公裝門臉兒用的,誰會看?如今,承恩公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一句話——老佛爺說了,楊格駐軍榆關辦理皇差,這宅子就算是本公替老佛爺賞的吧!我就尋思著,他孃的不要白不要,卻之不恭嘛!”
葉赫那拉氏,果然是當今顯赫之家,這麼大一座宅子說送人就送人,還附帶著這些書也送了,卻連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的。
楊格鬆了一口氣,這書原來是裝門臉用的,並非是陳某人要“不識字”的楊某人研讀經書八股,去科舉場上考個出身。否則,單是看這許多書就夠愁死楊某人的了。
“來了。”陳固聽到動靜,從書案後起身,做到一旁茶几邊的椅子上,看向門口。隨著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五女託著茶盤、糕點、水果和楊格在寧河縣衙“借用”的文房四寶,次第進入書房。
“玉秀,如意,你們來,這位是第一軍軍政會辦,軍法處長,陳固陳安守陳大人。”給家眷們介紹時,楊格還是用了“大人”二字,落在陳固耳內,這兩個人只是打趣用的,並無半點實際意義。
五女齊齊斂衽作禮道:“奴婢(家)見過陳大人。”
“不敢,陳固叨擾了。”陳固起身作揖還禮,趁空偷看了楊格一眼,目光中滿是調侃的意味。他從玉秀、如意二人自稱“奴家”中已然知曉,楊某人下嘴頗快啊!嘖嘖,這麼幾朵嬌豔鮮嫩的花兒,咋就插到一坨牛糞上了呢?
上過茶水之後,五女又福了福,出門而去。
陳固做事很細心,這院子都仔細打掃過,連鋪籠罩被都換了新的,完全是拎包即可入住,還能住得舒舒服服。甚至,得了軍司令部電報詳情的他還在臨榆城裡找了三個老媽子和兩個小丫頭,做飯洗衣的粗重活兒總不能讓恭王府出來的美人兒來做吧?此時,奴家二字更讓陳固覺得自己做了最正確的事兒!當然,銀子肯定是從第一師辦公費裡出的,楊格如何處理這些賬目是他自己的事情。
“你賊兮兮的盯著我幹啥?”
“致之兄心虛啥呢?”
“心虛?我心虛?”
“嘖嘖,如果此時馮家小姐聽到那兩女自稱奴家,會......”
楊格聞言真心虛了,急忙道:“你.......安守兄,去了蘆臺好生管住你的嘴,千萬不可壞了大事。”
陳固指點屋內的檀木鏤空薰香爐,徽墨、宣紙、湖筆、端硯文房四寶,花梨木的書架等陳設道:“本人口風緊,大事壞不了。只是老佛爺給你這個大人情,不比皇上假手於人的美人計差乎多少吧?咋辦?”
“門口掛個牌子,寫上四個字,軍事徵用。”楊格擺手說著,臉色突然凝重起來,又說:“不管他送什麼,人情應該還,能夠還,我就一定還。如果把這種籠絡人的手段與國家利益的卑劣交換混淆在一起,楊某不是這種人,她的心意,咱領了,還不了。好了,這事兒沒有必要繼續說下來,正事。”
這位仁兄,是拿了好處不替人辦事,還振振有詞,拿的心安理得喲。不過,當今大清國在老佛爺面前依然能夠如此硬氣的人,不多,當真是錚錚漢子呢!
“正事,四件事。”陳固從隨身的挎包裡取出一疊檔案、地圖,推到楊格面前,說:“第一,測繪隊和盛京將軍衙門屯墾委員密切合作,錦縣一帶可開墾荒地基本測量完畢,已經編組、安置移民六千三百多戶,為錦州屯墾兵團第一、第二團,目前由鎮邊軍統領壽山兼管,預計到下月中旬,可編成第三團。開荒、搶種正在進行,大小淩河下游築壩加固已經開工,目前看來,秋收是完全可以保障的。隨著屯墾的進行,在寧遠州東北四十里的連山堡到錦縣城南的松山堡之間,出現如圖所示新地名——錦一團賈家窩棚、錦一團胡家窩棚。在錦縣西北與義州之間,出現新地名錦二團張家溝、錦二團六營窩棚,簡稱錦六營。錦三團,準備向東面的大淩河牧場擴充套件開荒。”
“安守,辛苦了,移民實邊的第一步是你邁出去的,功不可沒。”楊格看著地圖,由衷的讚了一句。
“第二,戶部公文下來了,春解後,戶部依然是入不敷出,勉強調了兩淮鹽稅十六萬兩到盛京將軍衙門,依帥全數下撥到錦州和榆關購買糧食、種子、農具和移民路費、口糧、避暑防病草藥以及移民營級建制的騾馬飼草。半個月來,已經花銷過半,戶部公文和詳細賬目在此。”
花錢如流水啊!十六萬兩銀子居然支撐不了一個月,這,還是沒有組織的移民潮,一旦關內各省州縣的報備生效,源源不斷的移民潮會一**的湧來,屆時的花銷肯定更加驚人。銀子啊,銀子啊,要楊某人到哪裡去弄銀子呢?
陳固可不管楊格有啥想法,事情就擺在這裡,要解決的問題也在公文和賬目之間明擺著,半月之內沒有大筆銀子的注入,榆關、錦州兩地的移民安置工作就會因缺乏資金而停頓下來。屆時,越積越多的移民一旦鬧騰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楊格苦思無計,只能問:“錢莊的事兒辦得如何?”
“致之,那錢暫時不能動,第一師和第二師部分,原武毅先鋒軍弟兄們的銀子都在那裡,一旦弟兄們不同意動員家眷到關外落戶,這些銀子就得馬上支出去。這個錢,不能動!”
錢莊,依靠的就是信譽,弟兄們把賞銀交給他們的統領大人保管,已經是極大的信任了,信任一旦.......軍隊,是楊格在大清國的立身之本。
“我知道,我知道,安守,你放心,我還沒糊塗到那個份兒上。”
“錢莊籌辦不是難事,主要是經營錢莊的人才。目前,在奉天城裡已經開張了軍墾錢莊,本金30萬兩,就這點本金都是考慮萬一大量支付兌現時的週轉最大限額,也就是最大的頭寸額度。統領,我看這事兒咱們得找行家裡手來做,反正,卑職做不好。”
“他孃的,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何況動輒就要幾萬、十幾萬兩銀子呢?”楊格愁眉苦臉的看著戶部的公文,他實在想不通堂堂戶部衙門居然拿不出錢來支援皇帝的國策施行!戶部尚書就是大學士、帝師翁同和!莫非,老翁要跟楊某人玩兒陰的?大清國一年財政收入是九千萬兩銀子,分為四季從地方遞解到京師戶部,春解過去已經快三個月了,那麼,夏解的兩千萬兩銀子該到了吧?
陳固自動無視了什麼“一分錢”的說法,這種詞兒從楊某人嘴裡蹦出來很正常,沒文化真可怕,跟他掰扯這些也是註定了徒勞。
“鹽,鹽,兩淮的鹽......蘆臺也有長蘆鹽場,咱們為何不在關外搞一個鹽場?”
“那得皇上下旨。”陳固看著兩眼放光的楊格,微微搖頭道:“我估摸這事兒不好辦,牽扯到鹽,各方利益糾葛太深,帝師翁中堂在其中也有不少利益關聯。致之,就算皇帝支援咱們,一時半會兒,這事也辦不下來。看看再說吧!”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不成那銀子從天上掉下來?楊格急道:“老子要錢,管不了那許多!”
“得罪帝師翁中堂,哼,恩相前車之鑑不遠,你要三思才行。這個人,輕易別去招惹。”
楊格伸手攤在陳固面前,哭喪著臉說:“那你給我錢?老實說吧,昨兒晚上我才直隸礦務督辦張大人談攏了合作開發本溪煤礦的條件,我答應出資25萬兩,他設法籌25萬兩,五十萬兩的本金勉強能夠啟動。現在,你這麼一說,那25萬兩都有些玄乎了。安守,辦事兒沒錢,咋辦下去?”
“你放著財神爺不去找,找我幹嘛?”陳固一臉的不屑神情開啟楊格的手,哼了一聲才道:“恩相那裡有各地報效給老佛爺辦萬壽的銀子幾百萬兩,戰爭來了,萬壽沒辦完全,這銀子卻丟在洋人的銀行的生息。致之,若是你開口,恩相和盛總辦怎麼也能給你挪個一、二十萬兩週轉應急的。”
楊格聞言,伸手將陳固扯將起來,推到書案後,連聲道:“快擬電報,馬上發給海關道並報賢良寺西跨院。順帶著把在錦州瀕海處擇地開辦鹽場的事兒也說一說。再擬一份電報給戶部、軍機處、督辦軍務處,就說沒錢了,十萬火急要錢。”
陳固拿過硯臺,加了茶水慢慢磨墨,說:“致之,你考慮過直接跟洋人打交道嗎?天津海關稅務司德璀琳,就是漢納根大尉的岳父。他手裡每季報解的銀子都在百萬兩之數,就算借個十萬兩放在洋人的銀行生息三月,也是兩千多兩銀子,以前,沒少人這麼幹過。”
楊格搖頭道:“你這個是餿主意,我與其跟那個德璀琳勾結,不如直接問戶部拿銀子。皇帝是答應全力支援移民實邊和整軍的,我就不相信戶部真拿不出銀子來!嗯......安守,你說翁某人是否以此暗示咱們要使門檻銀子?”
“啪!”陳固重重地放下手裡徽墨,說道:“這話是你說的,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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