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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 【夜深,難眠】

作者:過河老卒
192

夜半,抱頭仰躺在寧河縣令鄭士翹特意騰出的西廂房的床上,楊格的腦子久久無法平靜下來。不是因為今日北洋諸人的捧場而使得場面分外熱鬧,也不是因為隔壁就住著兩個嬌滴滴的美人兒,而是晚間的宴席上,天津機器局總辦張士珩的一句話,引得此時的楊格心緒不寧、思緒萬千。

“三國友邦強壓日本國,迫使其答應放棄遼東的永久佔領,大清國有望贖回遼東失地。來來來,諸位,為仗義相助的三國友邦舉杯......”

俄、法、德三國真有那麼好心?三國干涉還遼,是在晚清中國似乎迴光返照的“同光中興”之後,列強各國掀起新一波瓜分**的開端。列強都看到了,連維新不久的小小日本都能欺凌的大清國,實在是一塊鬆軟可口的大蛋糕,只等各國拿著刀叉盤子分享。

俄國人修築西伯利亞鐵路,打通歐洲俄國和遠東俄國領土的交通,下一步的目標就是朝鮮和東北,故而,他不願意讓一個比清國強的日本霸住遼東,特別是旅順和大連。

法國自從中法戰爭失敗後收斂了不少,此番積極參與俄國提議的干涉還遼,表面上是給俄國盟友的面子,其實深心裡還是要在中國的軀體上相機下刀。只是,法國資本的特性與俄國東進擴張戰略完全不同,有些類似於英國,就是希望中國開放的商業利益更多,佔領領土的**相比之下不太迫切。陸地不接壤,全靠海運在遠東的大清國佔有一塊地盤,不太划算!最好的辦法是在滿清中國與法國殖民地安南接壤的廣西、雲南以及廣州灣一帶獲得特權,也就是劃定勢力範圍。

德國人絕對不會因為中國的李中堂照顧德國做了不少軍火生意而感激。中國造不出來,德國有,能夠與英國貨競爭,那麼,生意就是生意,牽扯不到人情或者說國家友好的問題上去。隨著德國國內資本的發展,保護和擴大遠東商業利益也逐漸的納入德國國家戰略的範疇之內。德國需要中國和日本以及俄國的遠東部分保持平衡,彼此常年廝殺更好。那麼,德**火、工業品就能緩緩賣到中國了。為了確保遠東生意的安全,隨著德國海軍造艦計劃的制定和落實,很有必要在遠東擁有一個海軍基地。同時,爭取俄國的友好,保障德國在對付法國這個傳統敵人的時候,俄國不在背後捅刀子,很重要。

三國強硬幹涉日本,沒有一個的出發點是為了滿清中國的利益!反之,他們是為了更方便的在今後掠奪中國、瓜分中國!

可笑啊,張士珩還為此提議舉杯,真心誠意的感謝他們。

當時的楊格很想說出事實真相,卻又顧忌到場合並不適合楊某人發表一個關於國際政治的即興演講,那可能沖淡了楊、馮定親的喜氣。更重要的是,此時靜靜的躺在床上思考的楊格,越發覺出在世間有一個牽掛的溫馨來。

一見鍾情?不是!

秀若的相片在軍服的內兜裡待了快半年了;秀若的書信也在內兜裡待了快兩個月了。秀若,這個在王家堡聽到的名字,不知不覺的就深入內心,成為一分記掛,主動的、漸漸的、悄悄的......這個名字就烙入腦海了。見面,是驚喜的,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驚喜。短短的相處或者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但是楊格自問,自己喜歡秀若的氣質,那種充滿東方傳統女性美感的娟秀文靜而溫婉羞赧的情態使他著迷。

不想了,不能再想了!一個身體健壯、精力旺盛又喝了不少酒的年輕男子在夜深人靜時躺在床上想......褻瀆啊!

還是想國事!這個國家,遲早會由楊某人來做主!半年來,楊某人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實,距離目標越來越近了。

俄國對遼東的野心和日本被幹涉後的不滿,勢必造成難以避免的直接衝突,歷史就是如此說的,現在看來,偏差不大。

只是,日軍在遼東的損失慘重,而獲得的賠款又少了一半,在臺灣也只是得到一些特權而已。同時,中國的北洋艦隊主力保住了,臺灣保住了,山東半島保住了,第一軍就快組建了。局面不同,日本的反應肯定不同!

日本反應會是什麼呢?是見好就收,老老實實發展國力?還是用大部賠款擴軍備戰?會否因為賠款不足以在擴軍的同時大建工業,而在經濟利益和經濟現實狀況的驅動下提前兼併朝鮮,引發日俄的強烈衝突呢?

恐怕,會!

自己應該怎麼做?此時,楊格發現自己對當今中國政治的影響力還是太小,他需要掌控政局,需要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力量來完成自己的戰略設想。

但是,他不能指望麾下的軍隊去推翻滿清王朝,官兵們雖然逐漸具備了一定的愛國主義意識,但遠遠不足革命所需。在他們的思想中存在掙扎和矛盾,效忠朝廷和皇帝,保衛土地和人民之間的矛盾,他們需要與他們的利益密切相關的東西與保衛土地和人民,與大民族觀念和愛國主義結合起來,對抗效忠封建王朝的思維慣性。

如何讓第一軍官兵們的利益與革命聯絡起來,與移民實邊和未來的戰爭聯絡起來?左思右想之下,楊格找到了一個辦法——賞田。

移民有三十畝荒地的使用權,在遼東戰場建功的官兵們呢?他們也有家人,他們也會老去而離開軍隊,未來如何謀生?宣揚戍邊守土的愛國精神,鼓勵官兵們接引家人移民關外,獲取三十畝荒地的使用權,再根據軍功大小,以軍功獎勵的方式把使用權變成所有權。對移民們來說,他們是半軍半民,遲早會開上戰場,建功之後也可使三十畝的使用權變成所有權。

楊格越想越興奮,已然完全沒有睡意,乾脆下床點燈,就著油燈的光線展開一幅關外三將軍轄地的總地圖,目光在最靠近山海關的錦州府所轄兩州兩縣範圍內打量開來。

寧遠州地處遼西走廊,西側是群山,東面是渤海,只有一條狹窄處只得十公里左右的河邊低地,不可能為移民提供太多荒地。錦縣,也是錦州府駐在地,地處大、小淩河之間的衝擊平原上,北面是北鎮山,南面是渤海,西面是內蒙古高原東麓的群山,唯有東面是原來的小淩河、大淩河、盤蛇牧場合並而成的大淩河牧場。這個佔地頗廣的牧場位於北鎮山南、小淩河以東、臺子河(遼河)以西、為大淩河下游流域中心的濱海沖積平原的水網地帶。在楊格的印象中,這是共和國東北地區的大糧倉,主產優質水稻。

用來養馬太可惜了,大清國有的是朝廷主辦的軍馬場,在盛京轄地中,除了大淩河牧場之外,還有一個養息牧場。因為管理不善,官員貪墨,兩個牧場在甲午戰爭期間只提供了合格軍馬三千餘匹,馱馬不足萬頭,與之佔有的廣大水草地嚴重不符。

要讓先期移民者和第一軍將士家眷得到實際的好處,就是以軍隊的力量開發大淩河水網地帶,將草場、沼澤變為良田,種植水稻。那麼,經營不善的大淩河牧場非得關門大吉或者北遷於養息牧場合並不可了!並且,養息牧場的經營權也需拿下,為第一軍騎兵部隊和未來的禁衛軍騎兵師提供優良的戰馬。由朝廷沿用舊牧場管理制度,不可能達成此目的。

楊格越想越激動,覺得口乾舌燥,又覺得必須動筆把心中所想記錄下來。

“來人!楊春,茶水,筆墨!”

不多時,房門敲響,楊格起身開門,卻見門口不是楊春,而是隔壁的玉秀、霜月和如意,三人有的捧著茶盤,有的端著糕點,有的帶著筆墨紙硯。

“將軍千安。”三女福了福,領頭的玉秀柔聲道:“奴婢看到將軍房內點燈,心知將軍定是忠體國事,又要操勞,就準備了茶水糕點。將軍還要什麼儘管吩咐就是。”

“楊春呢?”

“楊軍士今兒太累,早已熟睡。將軍,夜深了,就讓奴婢們伺候將軍吧。”

楊格一想,今天的曹文翰和楊春跑前跑後的累得夠嗆,算啦。只是,三個女人在此,自己還能“忠體國事”?***,來吧,老子就看看楊某人你有多大耐性?

嗯了一聲,楊格回到書案後坐下,三女立時布好茶水、糕點和筆墨紙硯,如意加水磨墨;玉秀略移開地圖,拿了鎮紙壓住鋪開的紙張,站在楊格身後掄起粉拳輕輕敲打雙肩;霜月倒出茶水,覺著燙了,雙手捧著茶碗輕輕吹氣。

享受,真他孃的享受!不行,幹正事兒要緊,幹完了正事再來理會這三個小妖精。

捉筆在手,感覺生疏得緊吶!毛筆這玩意兒是看著好、用著難,在楊格的時代,連學校都不時興練書法了,咋辦?

“撲哧!”

看著楊格不倫不類的抓筆在手,在雪白的紙張上試了又試,久久不下筆,身後的玉秀笑了,趕緊的屈膝作禮道:“奴婢失禮,請大人責罰。”

“你會寫字兒?”

“回大人的話,會。”

楊格正在苦惱準備抓差,忙起身道:“那你來,我說你寫,若要寫的好,我給你捶背。”

“使不得,使不得。”玉秀一邊說,一邊卻坐了楊格讓出的位子,捻筆在手,左手輕輕拉住右手的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來。“將軍大人請說。”

“楊格呈報軍機處,並盛京將軍依堯帥、屯墾委員宜州牧(對知州的敬稱,宜麟曾任知州,這裡是敬上加敬)見章。盛京牧場經營不良,產出甚少而佔地極廣,大淩河、臺子河下游平原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只需略作水利即可改為良田,安頓移民,種植水稻。移民安則盛京安,移民定則國防定。卑職受命會辦墾務、軍務,特建言朝廷授盛京將軍衙門暨第一軍司令部合併管理大淩河牧場、養息牧場及移民墾荒事務,大淩河牧場北遷養息牧河,改設為第一軍司令部軍馬局,為第一軍和禁衛軍騎兵部隊培育良種戰馬。北遷之後的大淩河牧場原地,以一半作為將士軍功之酬,一半為移民安置墾荒。如此妥否?望速速見告。”

玉秀寫的一手很不錯的薛濤小楷,秀麗中見端莊;而馮秀若的字兒卻是學歐陽詢為多,端正中見奇峻、細節中出秀麗。二者是完全不同的風格。

“不錯,不錯。”書法盲只能看人家寫的一手好字再加“不錯”評語的份兒,不錯在哪裡?恕不奉告!

霜月一點都不冷,一邊奉上溫度合宜的茶水,一邊笑道:“將軍說過,姐姐若寫的好,就替姐姐捶背的。”

我.......我說過?好像是這麼說過!方才是自己想寫字,可玉秀在後面輕輕捶背吧?嗯,那她替本將軍寫字寫好了,本將軍就給她捶捶背也無妨,反正都是那麼一回事兒,這菜必須得吃。

玉秀羞道:“死妮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還……”

楊格已經輕輕在玉秀肩背上拍打上了,捶背這差事不好乾,拿慣了步槍的手不敢稍微使勁,萬一把人捶趴下了怎麼辦?雖說北地胭脂的體魄比江南女子稍強一些,卻也是柔弱的很吶!

實際上,某人捶背的技術實在是差得要命。

玉秀道:“將軍大人,不可當真,折殺奴婢了。”

“咱是窮當兵的出身,說話算數。呵呵,還有文書要你寫呢,別急。”

霜月尖著手指拿了一塊糕點遞到楊格嘴邊,輕聲道:“將軍大人,吃塊松子糕吧?”

松子糕乃是用糯米粉、紅豆泥製成,紅豆泥中夾雜了不少顆粒飽滿、酥脆可口的松子,雪白的糯米、暗紅的紅豆泥和中間米黃色的去皮鬆子,香、甜、酥、糯、軟……確實美味!嗯……還有一點啥味道?估計是女人手指帶來的說不來的香味吧?

這種日子過下去成了癮,還爬冰臥雪、水中去、火裡來,槍林彈雨中穿梭,打個鳥仗啊?

溫柔鄉,英雄冢,所言非虛!

不過此時的楊格嘛,先他孃的享受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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