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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豈顧項上頭顱】

作者:過河老卒
依克唐阿等人帶了幾大車的牛肉豬肉,乃是威京將軍衙門採辦而來,有提前犒勞海城前沿諸軍一番的意思,武毅先鋒軍肯定是首當其衝的犒勞物件。

戰場在威京將軍地面上,裕祿守土有責,在朝廷方面看來已經擔著失地之罪了。如今海城收復,無疑是給威京將軍頭上的罪名減輕了不少分量,還讓人看到,海城既然可以收復,那麼大石橋、蓋平、復州也可以收復,甚至旅順口。真要挨個兒收復了,威京將軍頭上就不是罪名而是功勞。

再者,此番朝廷犒軍不似前番的做法。以前幾次都是電諭,這一次派了欽差,還是侍衛領班大臣永山!久在官場打混的依克唐阿、裕祿、長順、吳大澄都隱約猜到其中的玄機。不管京城裡,宮中的權力爭鬥如何,至少永山的到來說明了一點、皇帝是真正的把楊格和武毅先鋒軍看對眼了,要重用了!否則,一頂二品總兵的帽子怎麼會這麼輕易地掉落在楊格頭上。而且,應該說是最要的一點,楊格乃是四品兵部主事銜領軍在先,此番破格加賞為二品,兵部的虛職勢必跟著上升到與品級相符的位置上,那就是兵部侍郎的虛職!有了這個虛職,楊格一旦回京就得參加廷議,為朝廷重臣了。

即便是三位將軍一位巡撫,在沒有看到聖旨之前,皆不太清楚朝廷此番具體的賞賜是啥?督辦軍務處的電文是說了要厚賞三軍,楊格乃是首功,破格拔摧為二品榆關總兵。其他的內容都是推敲出來的,如此而已。即便如此,楊格在他們眼中已經不是一般的部將了,而有與自己平起平坐的資格。

戈什哈中有精通廚藝者,也帶了油鹽醬醋。耿莊子十多戶人家早就逃難而去,找了一戶稍微闊落點兒的,生火搭鍋,郭宗銘眼見自己沒事兒,帶了幾名弟兄到水泡子裡撈了幾條魚,又搭手幫廚,不一會兒就整治出一桌子肉食來。

依克唐阿又讓楊格喚來劉松節、戴超二人,加上陳固,正好坐了一張八仙桌。

戰局、和談、欽差、朝堂政治,酒桌子上的話越說越離譜,竟然出奇的轉到楊格和傳聞中的馮家小美人兒身上,依克唐阿等人都是五十來歲的老頭子了,自家兒女大多早已婚配,此時卻硬要楊格拿出相片來,“嘖嘖”有聲的傳遞著看。裕祿指點相片搖頭道:“還是馮鎮臺有眼光吶!這女婿挑得好,還沒下聘訂婚就已經是正二品大員了。嗯好,好,你們看啊,這臉兒就是福氣相貌,天生的詰命夫人!”

雖然明知是官場上的恭維話,楊格聽了還是覺得頗為受用。至少,相片上的馮秀若沒有顛覆楊某人的“審美觀”,只是在向裕祿拱手相謝的一瞬間,腦子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你給不了我想要的!”

“致之,致之。”依克唐阿見方才還在微笑的楊格突然間就呆滯了一般,忙喚了兩聲。

楊格遽然驚醒,忙道:“噢,標下在,依帥有何吩咐?”

“你……”依克唐阿對楊格是頗為關巔的。因為壽山兄弟乃是自己的部屬,延山出任侍衛領班大臣之後效忠於皇帝,不諒於太后,這事兒在座諸位都或有耳聞。在別人眼裡,依克唐阿就是帝黨。不過,別人怎麼看並不重要,太后老佛爺如何看依克唐阿才重要!福中堂屢有密信送來,要依克唐阿在帝后之間取均勢,這也成為他目前的政治立場。不過,政治立場是一方面,身為邊疆軍政長官,黑龍江將軍,不能不考慮職責所繫之間題。楊格有軍略,也有政略,頗合依克唐阿之意。不知不覺間,二人的關係就變得密切起來,在這遼東戰場上有點福禍相依的意思了。他本想直問楊格為何變色發愣,有覺著場合不對,乃打住了話頭。

“你準備何時娶馮家小姐過門啊?”

“此事,還需與老大人商議,徵求馮小姐同意才能定奪。

吳大澄擺手道:“嗨,自古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無需馮小姐同意不同意,鵬!致之啊,莫非”沉吟著,吳大澄眼睛裡、神色間卻道出了心聲……莫非你楊致之有懼內的潛質?

楊格不上當,被人揪住話頭後繼續說下去,只有吃虧的份兒。今兒還有正事要辦,就從你吳撫臺身上說起吧!

“撫臺大人,據說湖南一省也有不少下南洋的?”

吳大澄一愣,怎麼說到下南洋上頭來啦?既然問了,那就說唄。

“哼,還有不少。兩廣、閩浙下南洋者眾,湘東南於粵北交界,也受此影響,早在發亂之前就有下南洋者。朝廷平定發亂,連年用兵,百姓躲避戰火而下南洋者甚多。更有早些年,南洋婆羅談有天朝子民自立一國,名曰蘭芳國,遣使覲見欲求為天朝之海外行省。那時節還沒有北洋艦隊,水師僅能巡邏近海、河口,無法及遠,故而拒絕之。卻不知數十年後,這個蘭芳國有如何了?下南洋的謀生的那些天朝子民又如何了?唉人一聲嘆息,吳大澄端起酒杯,自己個兒幹了,重重的放在八仙桌上,自有戈什哈上前斟滿。

依克唐阿知道楊格提起此事,乃是為移民實邊挑起話頭,自己應當配合,乃道:“南方各省有下南洋,北方諸省中,山西人走西口,直隸、山東人闖關東,地方戶籍不定、稅收大減,蒙古王公屢有非議。就說這遼東吧,最近幾年人口劇增不少,地方官府卻礙於柳邊國策,拒不承認實際已經在遼東落地生根的流民,又怕一旦驅逐激起民變,任其開荒而無戶籍、無法例徵收田賦厘金。此時,該當放在朝堂上好生議一議了。本人倒是覺得,流民闖關東並非壞事,威京、吉林乃至黑龍江都是邊省,此番倭寇侵凌,牽著俄羅斯國挑釁,無非是眼饞咱們三將軍轄地地廣而人稀,有看到人口稀少、兵員不足、地方財力有限,難以籌措足夠軍需整訓足夠軍隊,實在是有國無防之局面。拿一句軍中油子的話來說,咱們是大開房門飛光著身子躺在炕上的貌美婦人,鄰家男子哪有不垂涎三尺,蠢蠢欲動而趁虛而入的呢?!”

話糙理不糙,不過那種話從依克唐阿嘴裡說出來,楊格有頗有幾分驚訝。

裕祿抬手正了正暖帽,指頭在頂子上“蓬”的彈了一下,說:“干係太大。

楊格知道裕祿擔心什麼,無非就是朝廷震怒,頭上還有罪名的裕祿頂子不保還是其次,腦袋不保才是大事。乃拱手作禮道:“標下衡願意給朝廷遞上第一份摺子,就說移民實邊、實施軍墾之事。”

“致之!三思!”吳大澄有些搞不明白,三將軍的事兒跟你淮軍統領有啥關係?你跳著腳要出這個多半是禍的頭,又是啥道理呢?按說,這事兒即便要搞,也要從威京將軍說起,吉林、黑龍江推而其次,難道,楊格跟裕祿還有什麼勾連不成?如果真是,那自己的算盤就得重新撥拉一下了。

“撫臺厚誼,楊格心領。但移民實邊乃是關乎國計民生、邊境穩固的大事,今日楊格顧惜頸上頭顱,他日外敵入侵之時,只怕旅順。之慘案會變成黑龍江慘案、吉林慘案、威京慘案,那是幾百萬國人的頭顱啊!如果朝廷還顧念關外乃是根本之地,在強敵環伺之時,更應推行移民實邊,強大邊防軍力!柳條邊,早該撤了!”

吳大澄抱拳向楊某緩緩打了三個拱手,一臉感慨的道:“致之“組老弟的胸懷,吳某遠遠不及,愧也,羞也!”

“吳撫臺言重了,今後朝廷茗真要移民實邊,楊格身為榆關總兵,肯定大力協助移民之舉,軍屯之事。只是,楊格手中沒有幾個人才,屆時還望吳撫臺以愛國大義號召三湘賢達、兩江良才北上相助。移民不僅僅是移民開荒,不僅僅是軍事化編制,農忙務農、農閒練兵,還在於教化愛國思想,在於開創礦山、工廠,在於流通商貿、通關內外之有無。墾荒增產解決流民生計,避免激起民變、蒙漢衝突,穩定政局、增加地方財政收入;練兵為邊防後備兵力,隨時徵調,以應戰事之雷;推行洋務以軍工為主,則關外軍需可由關外解決,無需長途調劑,勞民傷財。如此利國利民,楊格屢受國恩,又豈敢顧惜頭顱而不積極建言於朝廷,積極推行之?”

得,楊某人把話說白了,各位相關的大人,該你們說了。

裕祿、長順面面相覷,一時拿不定主意。如今朝鮮落入倭寇之手,今後恐怕會被長期佔領了,就說遼東之海城以南、分水嶺以東,也為倭軍實際控制,今後也是一大威脅。朝鮮之倭寇可攻威京,也能攻吉林。故而,兩地實際上已經是一般境地,該當同氣連枝了。

“壽山(裕祿字)、鶴汀,不如我三將軍聯名上奏朝廷,楊致之以軍略大勢再附議條陳,如何?”

吳大澄與依克唐阿的交情頗深,此時哪能還看不出來,是楊格和依克唐阿在擠兌二人吶?忙道:“吳大澄願加附致之條陳。”

長順思志片刻,在眾人的灼灼目光下,嘆息道:“唉,那就聯名遞個摺子吧!”

“長帥如此,裕祿不敢不從。”

“筆帖式!”依克唐阿拿住話頭,立即傳喚筆帖式,幾個人在酒桌上就把立意、行文、措施一一列出,只需筆帖式稍加潤色就是一道摺子,三人簽名後即可發出。至於楊格、吳大澄的條陳嘛,最好是稍候再遞,否則就成了五人聯名的上奏。

話說,三將軍轄地乃是滿人的老家,關你兩個漢官何事?故而,條陳要在三將軍聯名摺子弓得京裡炸窩時才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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