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七日,清晨五時。天色初亮,視野在百米開外還有些模糊。
遼陽——海城大道東側的大窪村外,第一梯隊指揮官宋佔標蹲在一道土坎後,望著在天光下逐漸清晰的雙龍山,低頭看了看攥在手心裡,已經掀開蓋子的懷錶,還有一刻鐘,在五時十五分,戰鬥將由炮2營的24門克虜伯75鋼炮打響,炮擊三輪後,步兵就需出擊。
又一次默過一遍各營、各主力哨的位置、戰鬥任務、突擊發起方向和各自預備隊後,宋佔標長吁一口氣以解脫心中的沉重感,把目光投向側後方的炮兵陣地。他知道,此時統領大人楊格就在那邊,親自掌握一哨6門火炮。在西邊不遠處的耿莊子,王傳義帶著兩哨12門火炮,在另一邊也就是東邊的三堆土,原鎮邊軍延山營的防線後,鎮邊軍炮隊的李國良指揮炮2營第4哨和鎮邊軍炮隊合計12門火炮。
30門75火炮只是主力炮群,在各主攻方向的主攻部隊後面,還有37、57炮隊隨進支援。
如此強大的炮群,大清**隊第一次採用德國佬在普法戰爭中的“大炮兵連”戰術,應該可以轟碎山上倭鬼子的陣地、炮臺和鬥志吧?嗯,應該是!如果說有人敢對楊格的炮術提出質疑,宋佔標絕對是第一批上去扇耳刮子的人之一。嘿嘿…只是之一,還有劉松節、楊騏源、嚴衝、戴超、王傳義、延山、龔弼¨一大幫子人吶,就算是已經回到直隸的胡殿甲,估計也會跳得八丈高,指著質疑者的鼻子罵娘。
他孃的…這時間走得可真慢!他孃的,這天光也亮得真快!
心裡抱怨著,有心擔心部隊隱蔽狀態的宋佔標從土坎後起身,貓著腰在衝擊發起線上走了一個來回,覺出自己的擔心完全多餘,哨、排軍官們那些由武毅軍老兵充任的黃星軍士把弟兄們帶得很好,而原屬岫巖團練三個營、鎮邊軍獵戶營的弟兄們有新式作戰經驗,有高昂的鬥志…或多或少的給了奉軍來的弟兄們以信心。
一個班18個人…班長、副班長和一名黃星軍士…每人帶五個弟兄,五個弟兄中還有一個或者兩個是團練或獵戶。嗯,沒問題,比武毅軍五個營從摩天嶺轉戰南路時好多了。
其實,老奉軍的弟兄們並不差,曾經也有過在平壤跟鬼子拼刺刀的戰例。
故意的胡思亂想著,時間過的稍微快了一些,當秒針堪堪指向12時“轟隆隆”三個炮兵陣地…5個炮隊哨的五門標兵炮打響,炮彈從三個方向飛向雙龍山頭,在隱約可見的日軍炮臺前後爆綻開來,絢爛的火huā在尚未大亮的天光背景下顯得異常奪目。“咣咣咣……”火光閃過,爆炸聲從次第傳來,引得耳內發出一陣陣嗡嗡的共鳴。
“傳令下去,記得防炮要領,尋找皿處、掩體後下蹲,或張嘴…或捂耳朵,不準又張嘴又捂耳朵!”
口令傳到最後成個啥樣子,宋佔標心裡沒底,不過這事兒是昨天就反覆提醒過突擊部隊官兵們的,應該,一問題不大!
試射過後半分鐘,修正或者無需修正射擊諸元的各炮群同聲怒吼,出膛的炮彈嘯叫著飛向山頭,目力良好者甚至能夠看到炮彈在空中劃出的暗紅色軌跡,三十個炸點同時炸開,轟隆隆的爆炸聲像波濤一般,一浪未過,一浪又起,連綿不絕。
山下的步兵們看不到山頭的具體情形,只能從白色、黃色和一絲藍色相間的火huā和白色、灰色的硝煙中大約估摸炮擊的效果。德國佬的炮彈裝用高氮硝化棉,威力大、無黑煙、彈子都是標準的三十公克一顆,一枚炮彈內裝兩百枚(榴霰彈比高爆彈重,最大射程略小),高爆藥催發幾百枚彈子以每秒500碼以上的速度四下迸飛!哎喲,想一想那情形就覺得恐怕,就為山頭的小日本子也有今天的報應而高興!可是,咱高興歸高興,不能暴露,不能過於動作給山頭的鬼子發現。畢竟,衝擊發起線距離小鬼子最前沿的哨位只有區區三百碼。
步兵們看不到,其實炮彈都是在距離目標地面大約兩米時凌空炸開的!
一輪炮擊備彈28發,為75炮副車(彈藥車)的儲備量,也就是戰鬥彈藥基數。每分鐘7發,是伏爾鏗型克虜伯炮能夠達到的最高戰鬥射速,一輪4分鐘,三輪12分鐘,各營管帶和主力哨官們都看著懷錶,掐著時間算計前三輪炮火覆蓋的最後一發炮彈的爆炸時間,時間一到,步兵突擊!
轟隆隆一,轟隆隆一¨似乎沒完沒了的炮擊中,雙龍山頭白煙滾滾,火huā閃閃,劇烈的爆炸聲在沙河南岸和分水嶺西麓來回震盪,向更遠處傳去。
321!
默數到”宋佔標已經起身跳過土坎,揮舞手中的村田22式步槍指向山頭,高喝:“第一梯隊,上!”
默默的,一個個身影從掀開的白布下“蹦跳”出來,無需整隊,營官、哨官就在佇列前,跟著他們端著槍猛跑到日軍的排槍響起為止,能衝多遠就衝多遠,最好是衝到日軍第一線陣地前,用刺刀將那些沒被炮彈炸死、嚇蒙的鬼子挨個捅個對過,為旅順、岫巖那些無辜慘死在鬼子屠刀下的亡靈們報仇。
第一梯隊還沒衝出五十碼,炮彈呼嘯著馱三個方向飛來,在第一條散兵衝擊線前方大約一百二十碼炸出一片火海。步兵們趕緊地張大嘴巴,任由爆炸的氣浪的山勢的作用下猛灌進自己的嘴裡…通入肺部,又隨著淺淺的、急促的呼吸吐出少許來。
“咣咣咣,一”第二波炮彈飛來,還是在第一散兵衝擊線前方一百二十碼處炸開。硝煙彌散處,一線陣地上不多的鬼子崩潰了,沒命妁向山頂撤退。可是人腿哪有炮彈跑得快呢?第三波炮彈飛來…“咣咣”的炸開,火huā閃過,硝煙中已經沒有鬼子的身影。
宋佔標眼見鬼子幾乎毫無抵抗能力,又見傅春祥帶著弟兄們在凹處整隊,下一波猛衝即將發起,招手喚來馬弁:“打旗號,加速炮擊1!”
第一梯隊的衝擊速度很快,再不調整炮擊計劃…炮彈崩飛的彈子就要傷到自己人了。
山頭上…日軍第七聯隊第一、第二大隊和野戰炮兵第三聯隊第二大隊的兩個野炮中隊1400餘人…在第一波炮擊中就死傷慘重。從北、東北、東三個方向飛來的炮彈在距離地面兩米處炸開,崩飛的彈子像鋒利的鐮刀割倒稻穗一般,輕飄飄的,鋒利無比,還帶著“嘶嘶”的嘯聲。沒有死角,整個雙龍山的核心防禦工事都不存在死角,即便是趴在炮臺基座的坑邊,彈子照樣能夠洞穿脆弱的**。只有少數人能夠躲在有頂蓋的指揮所裡躲過死神的鐮刀,可是…他們也並不幸運,在沒有接到師團司令部的撤退命令之前,清軍突擊隊就可能漫過雙龍山頭。
炮擊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比估計中最好的效果還要好上三分。
傅春祥在跨過日軍第一道防線時就看到,塹壕、掩體、天然地形後的日軍就那麼趴在地上中彈,大多數人是當場斃命,依舊保持著中彈瞬間的姿態。
作為第一梯隊的第一波次指揮官,傅春祥沒空去理會那些趴在血泊中的日軍究竟是傷還是死,那些事兒留給2營和鎮標2營好啦!
“上…上!注意隊形,保持右梯形衝擊散兵佇列,左右間隔不得超過五步,丨,加快速度,丨,超越1排衝擊!”
三個排輪流發力衝擊,三百多米的高的雙龍山很快就被德鎮1營1哨官兵們雙腳征服,零星的槍聲響起,那是被圍堵在指揮所裡的,還有在炮擊中倉皇逃到南坡的幾股日軍在頑抗。
“三排圍上,一排、二排立即左右散開佔領射擊位置,提防日軍反撲。發旗號,我已登頂,我已登頂!“傅春祥一邊下令一邊跑到炮臺工事後方,向下一看,又高聲下令:“發現敵軍調遣行動,北城門,遼陽大道路。!請求炮擊!”
旗號打出,半坡上,鎮標2營、2營1500多名官,兵發出震天的歡呼聲,一哨37炮在他們的幫助下快速登山。
山下的第二梯隊沒有遭遇計劃中估計的“敵火射擊”快速繞過雙龍山北麓向蕎麥山猛插,王傳義帶著兩哨炮隊12門火炮尾隨而去。
大窪、三堆土的兩個炮群同時打響,這一次不是直射,而是按照地圖以曲射的方式向雙龍山西南側的遼陽大道以及海城北城門傾瀉炮彈。
再次響起的隆隆炮聲中,依克唐阿帶著壽山、博多羅、德英阿等一群鎮邊軍將領來到耿莊子炮兵陣地旁,看著炮兵們一個個光了膀子、**上身還揮汗如雨,整個陣地上充滿了熱乎乎的發射硝煙,每門炮後亂七八糟的堆了一大堆黃澄澄的空彈筒,負責收集彈筒清理陣地的炮營馬伕們縮手縮腳的,先試試黃銅藥筒還燙不燙手,燙手的,暫且不管,不燙手的,收起來。
湘軍前鋒軍的統領李光久高踞馬背,督促從耿莊子東側的遼陽大道穿過,向東邊三里半的雙龍山急速而去。眼見前隊走遠了,李光久圈轉馬頭行到炮兵陣地旁,見依克唐阿也在,慌忙下馬行禮。
“李大人,你看此戰打得如何啊?”依克唐阿故意問了一句。
如何?還用說嗎?!連排子槍都沒聽到幾聲,第一梯隊就已經登頂雙龍山了,湘軍是按照預定作戰計劃集結、開進到此的,趕到此地來作甚?接替第一、第三梯隊的雙龍山防務,使之騰出手來向海城發展攻說白了,湘軍先鋒軍就是來看熱鬧的,或者說是幫人把門計算戰果參與過第三次海城反擊戰的李光久內心是無比的震撼,如此這般只用多發炮彈就打垮雙龍山守敵的戰法,堪稱罕見吶!震撼之中又有一些不滿意,不滿意楊格對湘軍的作戰任務安排,此時,心境糾結的他面對依帥的提問,只能“嗯嗯哼哼”幾聲,一溜煙的上馬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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