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身影沉默了片刻,氣場內收,顯現出真容。
一身白袍,外罩紫色袖花大氅,頭上木簪束髮,灑脫不羈的笑容,難掩高貴氣質。
“多久開始懷疑的?”宮南風問道。
張若塵道:“是靈燕子告訴我的。”
“哦!難怪,她在哪?”宮南風道。
張若塵搖了搖頭,道:“當初太師父送我去須彌廟,你是故意跟著一路去的?”
“沒錯。”
宮南風道:“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看到了命運的痕跡,總要親眼看看結果吧?你沒有讓我失望。”
張若塵道:“你真的是天樞針的器靈?”
“真的。”
宮南風很坦然,很真誠,眼神還帶有笑意:“除了命祖殘魂這個身份相關的一切,別的我沒有騙你任何事。”
張若塵道:“那我就很好奇了,大冥山鴻蒙族,應該有你的後代吧?你為何不選擇一個更好的奪舍體,而選擇了一件神器?”
聽張若塵提到“鴻蒙族”,在場的幾位太古生物,皆露出震驚神色,難以置信的望向對面那個年輕人。
“那可是大冥山,那可是鴻蒙族。我殘魂而已,闖入黑暗之淵,還要過三河七嶺,還要奪舍一位鴻蒙族修士,做不到。”
宮南風笑著搖頭,道:“奪舍一件神器的器靈,就容易多了!”
“不,不叫奪舍。叫吞噬和融合吧!”
“張若塵,你見過熄盞,他能夠吞噬你的神魂,從而奪舍你。我當然也可以吞噬融合天樞針曾經的器靈,獲得一次重修的機會。因為,噬魂燈本就是我煉製的,是我賜予了它噬魂融合的能力。”
熄盞,是噬魂燈上一代的器靈,精神力大修士,是第二儒祖時代的強者。
張若塵道:“天樞針並不算多麼厲害的神器,也不是你理想的奪舍體。我猜,這只是你用來過渡的方式!”
宮南風點了點頭,道:“正如你心中猜測的,我以天樞針為軀體,修為有成後,便回了一次大冥山。並且,成為了大冥山的山主。”
“你是山主?這不可能!”元笙驚道。
元解一和蒼芒亦是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該不該拜眼前這個男子。
須知,大冥山山主一直是他們敬畏的神秘存在,可謂太古十二族的精神領袖。
三位太古生物不信,但張若塵卻信了,心中更加好奇,道:“既然你能成為大冥山的山主,可見你當時的修為已到登峰造極的地步,為何沒有捨棄器身,從鴻蒙族中挑選出合適的奪舍體?”
宮南風眼中不無鬱悶,嘆道:“人算不如天算!那個時代,上界出現了一位天資縱橫的人物,打亂了我的所有計劃。”
“你說的是大尊?”張若塵道。
宮南風點了點頭,道:“上界但凡有超然強者出世,必是要將黑暗之淵清掃一番。我自感,不是奪舍時機,只得重新做出佈置。硬碰硬,肯定不是不動明王大尊的對手,只得以柔克剛。”
“於是,靈燕子在我的精心培養下誕生了!”
“不動明王大尊和大魔神那種冷酷霸道的狠人不同,並非鐵石心腸,他和你有相同的弱點,吃軟不吃硬,對生命充滿熱愛和尊重,並非看螻蟻一般看待世間萬物。”
“所以,必須有人去告訴他,太古生物的悲慘遭遇與無奈,歷史的恩怨和因果,去激發他的憐憫之心。只有這樣,太古生物才不至於落得亂古時的下場。”
提到亂古,宮南風眼中閃爍寒光。
亂古時,大魔神、巴爾、蓋滅等魔神,殺入黑暗之淵,打得太古十二族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俯首稱臣。男性皇族淪為詭獸坐騎,女性皇族淪為魔妃奴僕。
已經過去一千多萬年,但這一頁的恥辱,高貴的太古生物怎麼都翻不過去。
宮南風沒有經歷過那個時代,但做為曾經太古生物領袖的鴻蒙族族皇,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宮南風心緒平復,繼續道:“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連我都沒有料到,靈燕子竟然與不動明王大尊相愛了!”
“大尊就沒有洞察,你是命祖殘魂迴歸?”張若塵道。
“我就沒有與他見過面,也不敢嘛!從那以後,便以神器天樞針的形式,潛藏到了命運神殿,本命神魂根本不敢離開神器內世界。此後,找上了鬱郁不得志的羅參,也就是當初的福祿神尊,將他培養成了替我來往大冥山的使者。再後面的事,也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一邊講著,宮南風已是走到張若塵面前,身上沒有任何殺意,臉上笑容淡淡,彷彿老友在講述陳年往事。
張若塵道:“若故事這麼簡單,大尊當年為何踏破命運神殿四處尋你?另外,量組織是你組建的嗎?”
宮南風道:“女人嘛,就是這麼不可靠。她既可以是你手中最好用的武器,但當她動了真情,往往也是反噬你最厲害的。”
“我想,應該就是她背叛了我。不動明王大尊以為我這個殘魂歸來的命祖,就是長生不死者,是發動枯死絕的罪魁禍首,所以才到處找我。”
“你要知道,那個時候,天地規則才剛剛開始鬆動,殘魂歸來的僅我一人。有這樣的誤會,也就正常了!”
“至於你所說的量組織,倒是與我有些關係,但……沒什麼好提的。”
宮南風顯然言不由衷。
他的眼神,騙不了張若塵。
那是一種複雜的眼神,在恨意、恐懼、鬥志中變換,最後,竟變成了茫然。
這是張若塵首次在他身上看到弱點,於是,毫不留情的反擊,道:“是冥祖嗎?”
宮南風以異樣的眼神看向張若塵,收斂所有負面情緒,風輕雲淡的道:“或許是吧!”
張若塵道:“我聽聞,冥祖是首位攻破黑暗之淵的始祖,用太古生物的屍骨堆積成了一座宏偉大山,大冥山。在大冥山,冥祖踩著累累屍骨,接受十二族族皇的跪拜,並且冊封十二族皇為十二冥子。”
“那一戰,打斷了所有太古生物的脊樑,打碎了他們所有的驕傲和自尊,再也抬不起頭來。”
元笙早已是淚流滿面,以冷狠的眼神瞪著張若塵。
元解一和蒼絕亦眼眶赤紅,緊捏雙拳。
太古生物的傷口,一次又一次的被扒開,令他們難受得想仰天長嘯,恨不能生在冥古,戰死在大冥山。
恨不能生在亂古,自爆神源與大魔神玉石俱焚。
唯有宮南風依舊平靜。
他知道,這是張若塵的反擊,要用他內心最不願提及的屈辱,創傷他的精神。
他本可以不給張若塵開口的機會,但他孤獨了太多年,壓抑了太多年,實在太想找個人,將內心的一切都講出來。
若不能坦然面對自己的內心,那麼,心魔就永遠存在。
張若塵繼續道:“我還聽說,命祖就是當時的十二族皇之一,是冥祖冊封的冥子之一。不知,傳言是不是真的?”
“真的!往事歷歷在目,就像發生在昨日。”
宮南風再次笑了出來,道:“我本以為,我是有機會超越冥祖,將他擊敗,找回太古十二族被打斷的脊樑和雙腿。但達到始祖之境後,才發現冥祖還在另一座高山之上。我窮其一生,也只能遠遠的望著他,無法追上,無法超越,在他的陰影下活了一輩子。”
“他就像是站在高處的神,笑著看著我,那是一種恥笑和戲謔。”
“我用最惡毒的誓言發誓,我絕不能就這麼消失在天地間,我一定要繼續活下去,無論以任何方式。”
“就是那時,我看見了遙遠的未來時空,看到了從未來而來的一道天機。那道天機,就是你!”
“本是絕望的我,終於看到了曙光。”
“我知道,你就是我的機會,是我超越冥祖,找回曾經失去的一切的唯一機會。張若塵,你不會是冥祖的對手,因為你不瞭解他。我也不會是冥祖的對手,因為我沒有一品神道。”
“但我們兩個加起來,卻一定可以戰勝冥祖。我需要你的神魂和身體,將未來交給我如何?”
宮南風眼神無比真摯。
張若塵搖了搖頭,道:“抱歉,我想自己去面對未來。”
宮南風道:“我只是融合你的神魂,並不是奪舍,你該明白,我有這樣的能力。我去面對未來,和你去面對未來,有什麼區別?我們本就不分彼此。”
張若塵依舊搖頭。
宮南風眼中的期待神色散去,道:“也罷,終究還是要拼個你死我活的。在你死之前,你還想知道什麼,我可以全部告訴你。或許你不信,哪怕是此刻,我依舊視你為最好的朋友。”
“為什麼呢?”張若塵道。
宮南風道:“因為你這人身上,就有著一股讓人願意親近的力量。只一點,別的修士就沒有一個可以做到。”
“哪一點?”張若塵道。
宮南風道:“無論修為高低,任何你身邊的朋友,都可以在你面前談笑風生。你這樣的心態,與他們看你的態度,實在令人羨慕。這一點,你可在別的任何一位神尊強者身上看到?”
“或許只是因為你將自己藏得太深,太過孤獨了!”
想了想,張若塵又道:“其實我倒真有一些疑惑,十個元會前,你的修為就已經很高了吧?大尊失蹤後,你為何沒有選擇靈燕子的後人奪舍?”
宮南風笑道:“十個元會前的那場史詩級大戰後,不動明王大尊的確是失蹤了,甚至可能是死了!但靈燕子還活著,她那時的修為,已經弱不了我多少。她告訴我,我若敢奪舍她的後人,她一定與我同歸於盡。”
“我多惜命,我哪敢死?當然答應她了!只要她還活著,我一定不對崑崙界張家的後人下手。所以,才盯上了當年的骨身,再過渡一下,等你出世。”
張若塵道:“你竟如此信守承諾?”
“你太小瞧我了吧?我若連這點心氣都沒有,哪有資格做冥祖的對手?”頓了頓,宮南風又道:“當然她也將摩尼珠交給了我,讓我研究。這是我的條件!”
“摩尼珠或許是與冥祖相關的,最重要的一件器物。天下間,能夠打敗冥祖的,可能只有冥祖自己,摩尼珠就是為了剋制冥祖而誕生,是迦葉始祖的善念,留給後人的手段。正是研究透徹了摩尼珠,才讓我成功將無我燈煉製出來。”
張若塵心中瞭然了,終於知道是誰將摩尼珠交給自己,道:“那你現在有多強呢?”
“很強,已強到你無法理解的高度。”
宮南風繼而大笑了起來:“騙你的!你不都說了,天樞針只是一件尋常神器,有這樣的神器身體,自身能夠達到的高度,會被嚴重鎖死。十個元會來,修為進境微乎其微,只能靠我告訴你的那種方法,躲避元會劫難,苟延殘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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