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雨霧中,海上潮水拍擊亂石,聲聲入耳。
張若塵站在閻折仙對面,臉上掛著澹澹微笑,如和煦陽光,如山澗清泉,伸出手指將符劍移向一旁,道:“影兒向我告狀,說你這些年對她不管不顧,變得冷漠無情,我本是不信的。多少年沒見了,一見就刀劍相向,看來你真的變了!”
閻折仙額頭上直冒黑線,將符劍收起,冷道:“沒錯,就是變了,與你何干?”
“影兒說,你是因為我,性格才變得越來越古怪。”
張若塵煞有其事,嘆了一聲,繼續道:“你本該知道的,我已經有妻子了,而且不止一位。當年我們之間並沒有真的發生什麼,你沒必要用情如此之深。”
閻折仙聽不下去了,道:“你閉嘴行不行,怎麼還跟以前一樣自以為是。影兒或許是將你視為了一直渴望的那個父親,但,我可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因為你,而變了性情?”
“張帝塵,你怕是在聯姻中迷湖了吧,不會真的以為有很多女子非你不可?所謂聯姻,看重的是你背後的勢力,還有你的修行潛力,是利益的結合。”
“是嗎?”
張若塵詫異,道:“那當初你為何非要帶我到閻羅族,想幫我解斬道咒?”
閻折仙雙手拉了拉肩上的狐絨袍衫,盯向一望無邊的海面,道:“你可以認為,我是為了影兒。但你最好別自作多情,當年那些事,我們不過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你那個時候,不也是借我閻羅族嫡女的身份,於夾縫中求存?”
“你對我的虛情假意,我很清楚。”
“我借你之名,保護影兒,也是利用你。”
張若塵道:“你真如此認為?”
閻折仙面色冰冷,道:“你來閻羅族見我,不就是尋求心安理得?我這不就給了你一個十足的理由?”
兩人無言,安靜了片刻。
閻折仙眼神中閃過一抹悽楚,揹著身,不讓張若塵看見,低聲道:“影兒其實算是你的血脈,你現在修為強大,可比諸天,好好照顧她……你……”
張若塵的手掌,按在她右肩,令她猝不及防。
繼而,移身到她身旁,與她一樣看向遠處青濛濛的天空,張若塵道:“你不想嫁給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閻折仙右肩擰動,很想掙開張若塵的五指,從他懷中脫離出去。
“別動。”
張若塵腦海中想到閻影兒說過的話,不禁釋放出了幾分神威,目光直視她的美眸,以不可抗拒的口吻道:“我現在可是帝塵,更是劍界之主。天下人都知道,影兒是我的女兒,你是我的女人,你不嫁給我,我的臉面何在?你這是什麼眼神?”
閻折仙冷聲道:“你這是在輕薄我嗎?這裡可是閻羅族,張若塵,你最好對我放尊重一些。否則,你修為堪比諸天,怕也不夠看。”
張若塵鬆開了手,道:“算了,演不了!你也別演了,強撐是掩蓋不了內在的虛弱,閻羅族現在的情況很危機,你得立即跟我走。”
張若塵鬆開手後,閻折仙心底生出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
但這股感覺,很快被壓下,她道:“看來五叔都告訴你了!”
“你這是不打算走?”張若塵道。
閻折仙異常平靜,道:“太上最是疼愛我,只要他老人家在,閻羅族誰敢動我?”
“那你為何從太上青雲殿,搬來了春雨符閣?”
“我願意,你管不著。”
張若塵道:“看來你並不清楚閻羅族的真實情況……”
一直抱劍依靠在樹邊的池孔樂,實在看不下去了,快步走過去,道:“閻姨,父親此來閻羅族,就是要帶你離開,你抗拒不了他。太上正在閉關,幫不了你。天尊那邊則是以閻羅族的利益為先,他是很樂意看到,你嫁給我父親。”
閻折仙道:“你們還敢搶人不成?”
張若塵所幸豁出去了,道:“我若要娶你,閻羅族應該無人會攔,你的意志根本不重要。走吧,還要去接無月呢!”
張若塵抓住閻折仙的手腕,將她拖進了自己的神境世界。
從她頭上扯下一根頭髮,張若塵吹出一口氣。一尊閻折仙的分身,出現在原地。
閻折仙氣得直跺腳,將符劍重新凝聚出來,但,想到自己和張若塵的修為差距,揮手間,符劍又散去。
她認命了一般,臉上的表情再也繃不住,道:“你若萬年前來閻羅族,我就算裝得再如何不在意,心中也是有幾分開心的,或許真的願意隨你離開,隨你去天下任何地方。但,你知道我這萬年都是如何渡過的嗎?心早已枯寂,再難生出半分波瀾。”
“你才多大年齡,就敢說內心枯寂?”
張若塵一邊趕路,一邊輕輕搖頭,心中更加堅定了想法,必須帶她離開。
她這種狀態,遲早走火入魔。
池孔樂也在張若塵的神境世界中,安慰道:“閻姨,你應該早些將閻羅族發生的事,告訴我和影兒,不該瞞我們的。”
“告訴了你們,你們未必還走得出閻羅族。”
只看容貌,閻折仙與池孔樂彷彿同齡,歲月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池孔樂道:“我父親乃是至情至性之人,相信閻姨也是知道的,嫁給他,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我能看出,閻姨心底對父親是有情愫的,絲毫都不排斥他。”
“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
閻折仙迅速收拾好情緒,以神念與張若塵溝通,道:“無月修為高深,而且有天尊庇護,你暫時不用為她擔心。但,五叔那邊……我求你救他。”
“你求我?”張若塵道。
閻折仙道:“是!奪舍者殘酷暴戾,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老實說,我還是喜歡以前那個你,你現在太理智了,少了幾分可愛和情趣。”張若塵笑了笑,又道:“不用為他擔心,這本就是我們計劃中的一環。以你五叔的修為,能打上教化神殿?閻羅族的神靈,會攔下他的。”
閻折仙眉頭蹙起,道:“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孔樂,你慢慢給你閻姨解釋,她除了將自己關在春雨符閣,還真的是什麼事都沒做。這大小姐脾氣,倒是一點都沒變。”
張若塵收斂身上氣息,隱匿於無形,緩緩的落到地面,站在懸崖上,看著遠處一道黑色的身影遠去。
那道黑影,有著六條手臂。
正是之前進羅衍天門遇到的那位黑袍修士。
當時,張若塵怕被對方察覺,所以沒有釋放神念查探,隱藏了起來,並不知道他的身份。
那道黑影收斂了氣息,在急速潛行。
張若塵悄無聲息的跟上去,一路來到太上青雲殿所在的疆域。
太上青雲殿,也是“閻羅神殿”,是閻羅族權利的另一極,由閻羅太上主導。
這片疆域,隨處可見精神力修士建立的道場,有懸浮在離地千丈高的藍色星球,有掛滿符咒的神樹,有刻在崖壁上的精神力觀想圖……
閻羅族的藏書閣,是由八座七層高塔組成。
每一座塔,都很宏偉,由明黃金精鑄煉而成,每一層都像一座六邊形的宮殿。
八座神塔建在一座八百里長的白湖八方,湖中盡是生命之泉。湖畔甚至長有三株神藥,以神陣守護,有精神力神師看守。
六臂黑袍修士神不知鬼不覺的,穿過所有陣法,來到愚塔下,沒有驚動任何修士,直接走進塔中。
愚塔,是閻羅族存放各類精神力修煉典籍的地方,其中包括歷史上多位天圓無缺者的心得筆記。
張若塵後一步來到愚塔下,臉上露出一道笑意,已將六臂黑袍修士認出。
他破陣法,使用了太古無間神目。
正是不周山一戰,被張若塵創傷過的五目金蟲。
五目金蟲既是七十二柱魔神中的第三十六柱,也是亂古時,空間神殿的殿主,五隻眼睛皆是太古無間神目,空間造詣高深,破陣法自是易如反掌。
愚塔第七層,無月坐在靠窗的紫木桌桉邊,正專注的翻閱一本泛黃的典籍。
桌桉的左上角,放有一盞琉璃燈。
燈罩上,勾畫著世界樹星空圖。
隨著五目金蟲登上第七層塔,一縷縷魔氣從他腳下瀰漫開,形如鬼怪,發出刺耳的聲音,從各個方向,將無月包圍。
五目金蟲不想造成太大動靜,因此出手果決,以太古無間神目鎖定無月,嘴裡吐出一口規則洪流,交織成網,將她籠罩。
“咦!”
五目金蟲發現不對勁,立即調動神力,規則交織成的網,快速收縮。
網中的無月爆開,化為一團氣霧。
“幻術!”
五目金蟲眼神變得冷冽,以他現在不滅無量初期的修為,一時不察,竟然被對方耍了!
“沒錯,就是幻術。”
無月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持著一卷玉簡,從書架後走了出來,道:“你太急著擒拿我,也太輕視我,所以才會被幻術矇蔽。”
五目金蟲轉過身,以難以理解的眼神看著她,道:“你的精神力和幻術造詣,的確登堂入室了,但,還遠遠不是我的對手。你剛才若是趁機逃,只要逃出了愚塔,我必然不敢追擊,不會在太上青雲殿附近大動干戈。你可否告訴我,你憑什麼敢留下?”
無月一改剛才的冰冷,嫣然微笑,盡顯傾城絕代的仙韻風姿,指向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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