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聽了,有幾分遺憾。
聖駕南巡這麼大的動靜,他當然也早就聽聞。
早在衙門封印之前,內務府安排的各種公務中,就有許多跟南巡有關係的差事。
初步擬定聖駕出京時間就是二月初,九阿哥肯定是趕不上,因為十阿哥的婚期會擇三月的日子。
在阿霸亥郡王福晉離京前,要擇吉日舉行大婚儀式。
到時候,正是內務府操辦皇子大婚事宜。
於公於私,九阿哥都不好離開。
可那是南巡啊!
聖駕第三次南巡,卻是第一次帶皇子與宮眷。
九阿哥不由磨牙。
便宜老十四了。
汗阿瑪既用這個吊著他,那這名單上肯定有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為了隨扈,只會老實乖巧的,沒有什麼熱鬧可看。
九阿哥失了興致,跟魏珠說了一句就走了。
回到二所,在舒舒跟前,他才露出遺憾。
“怎麼就撞到一塊了?那可是江南,不是別的地方!誰不想去呢?龍船二月初南下,正好是三月初到,煙雨江南,還不知是什麼樣的美景?”
“要不是老十的親事絆著,說什麼爺也去御前求一求,帶你出去見識一番……”
尤其是羊毛絨織場設在江寧,要是能去逛一圈,看一下江寧織工狀況也好。
只是再有遺憾,九阿哥也有所選擇。
出門是好事,可弟弟的婚姻大事還要排在前頭。
舒舒笑道:“爺別可惜了,就算沒有十弟的親事,也未必能輪到咱們,皇上十幾個兒子,總要輪著帶……”
九阿哥輕哼道:“誰說的?老大、老三他們帶了多少次?這回估計還有他們兩個!”
舒舒覺得,不無這個可能。
大阿哥喪妻,康熙心疼長子,說不得要帶他出去散散心。
至於直郡王府幾個小阿哥、小格格,或是留下妥當人在王府看顧,或是直接送進宮來交給惠妃娘娘看顧,都有可能。
三阿哥不用說了,皇子裡的儒學擔當。
江南文風鼎盛之地,康熙總要帶個拿得出手的皇子在身邊隨侍。
要不然見到江南才子,這邊都是草包皇子,那皇家也跟著丟臉。
舒舒記得康熙總共是六次南巡,後幾次兩年一次,很是密集,且都駐蹕江寧織造府。
這就是《紅樓夢》中提及過的,江南甄家四次接駕。
就是從第三次南巡起?!
駐蹕江寧織造府!
那是曹家!
舒舒也是心癢癢,道:“咱們爭取下一回去好了……”
九阿哥嘆氣道:“說不得又要隔十年……”
說著,他眼珠子轉了轉,道:“咱們想過去,倒也未必要那麼久,下半年得了閒兒,爺就找個機會去江南幾處織造府轉轉,也能帶你轉一圈!”
舒舒跟著心動。
同樣是長途跋涉,水路與陸路還不同。
運河通暢,行船的速度比想象中的快。
九阿哥也想到這個,道:“聽說龍船一晝夜最快三百六十里,官船就算慢些二十多天也到了……”
舒舒就道:“那爺上半年好好當差,下半年開口的時候也容易些。”
夫妻兩個說著,都帶了嚮往。
九阿哥心中的遺憾也就散了,跟舒舒提起魏珠,講了大概身世,而後道:“才十四,在乾清宮當了三年差了,是個有趣的。”
舒舒沒有打過照面,心裡卻曉得這是一位傳奇太監。
什麼梁九功、蘇培盛、吳書來,跟這位比起來,都差了一截。
這是經歷了康雍乾三朝的大太監。
康熙末年取代梁九功,成為御前第一人。
雍正朝被打壓,可也得以保全己身。
乾隆時重新啟用,最後熬到最高位——敬事房大總管。
只聽說這位長壽,活到耄耋之年。
竟然這麼年輕?!
怪不得能屈能伸,原來是在寺廟裡薰陶過的,榮辱不驚也就不稀奇了。
“時運不濟,要是沒有入宮,就算讀書不好,去考武舉也能混個前程……”
九阿哥帶了幾分感嘆道:“可惜了了。”
舒舒道:“也是苦命人,但凡父母還在,怎麼也拉扯大了。”
九阿哥點點頭道:“仔細想想,咱們父母雙全,也不用為養家餬口奔波,受了祖宗蔭恩,都是有福氣的,再不知足就不應該了……”
舒舒也是慶幸。
這可是等級社會,生在平民百姓之家日子都難熬,要是直接生在奴僕人家,那真是哭也沒地方哭去。
估摸著到了上書房下學的時候,九阿哥就跑到前頭的院子去轉了轉。
他覺得十四阿哥這樣搬了臉上會抹不開。
不敢去乾清宮折騰,說不得要在頭所鬧一場。
要是那樣的話,他就去“拉架”,好好教訓那小子兩腳。
九阿哥可沒有不能“以大欺小”的概念。
這老子打兒子都是常事,那哥哥“管教”弟弟不是也是情理之中?
不想,等了兩刻鐘,竟然沒有鬧出動靜。
九阿哥心中好奇,沒有再等,直接溜達過去了。
前頭的院子裡靜悄悄的,十四阿哥名下太監、嬤嬤都走了。
十三阿哥得了訊息,迎了出來。
九阿哥見他沒穿外頭衣裳,道:“快進去,別在外頭說話。”
哥倆又轉回到正房。
九阿哥四下裡打量了兩眼,沒見十四阿哥的影子。
“十四呢?”
十三阿哥指了指東邊的方向道:“下午魏珠過去了,十四下學直接去東頭所了……”
九阿哥嗤笑一聲。
不過如此,慫貨!
見十三阿哥黯然,蔫耷耷的,九阿哥打量兩眼,道:“怎麼了?捨不得老十四搬了?”
十三阿哥搖頭道:“是聽十四唸叨了一句,汗阿瑪已經答應他,帶他南巡了……”
九阿哥拍拍他道:“這有什麼?汗阿瑪一年出門兩、三回,趕不上這次還有下次!”
十三阿哥有些忐忑道:“也不是為了這個,是汗阿瑪好像生我氣了……”
九阿哥不以為然道:“生氣就生唄,過了這幾天就好了!理虧的又不是你,擔心什麼?估摸著汗阿瑪不高興,是因為伱沒遵旨,別的倒是次要的,反正是得了實惠,這些日子避著些,等他脾氣消了事情就翻篇了……”
聽他說的輕鬆,十三阿哥擔心也少了許多,露出歡快來,道:“九哥,今晚弟弟想過去吃飯……”
九阿哥豪爽道:“想來就來,你九嫂留了一尾冰魚,正好晚上可以做烤魚吃……”
說到這裡,他想起昨天五所送的素什錦餃子,道:“把十二也叫上……”
十三阿哥臉上帶了笑,點頭不已,胸口的悶氣散了不少。
當天晚上,二所就是小宴。
除了烤魚,還有烤鹿肉、烤五花肉、烤雞腿,再加上烤白菜、烤山藥、烤豆腐乾、烤麵筋四樣素的,配上鮮榨的蘋果汁,幾位皇子阿哥吃了個肚子圓。
不僅九阿哥吃撐了,連帶著十二阿哥都跟著多吃了不少。
舒舒沒有過去同桌而食,而是去廂房陪著齊嬤嬤。
也不是特意避諱。
一是她在的話,十二阿哥會不自在:二是今日正好是齊嬤嬤的生日,舒舒就叫廚房做了素面,還有幾樣素菜,過去給齊嬤嬤過生日。
齊嬤嬤身上換上了醬色壽字紋的綢面棉衣,是舒舒吩咐針線上人給齊嬤嬤做的。
舒舒這裡,則是親手給齊嬤嬤做了個釘珠抹額,就是簡單的萬字紋。
饒是如此,齊嬤嬤也十分動容。
她拉著舒舒的手,臉上露出掙扎與痛苦來:“都是老奴私心作祟,老奴不陪嫁就好了……”
舒舒忙道:“您說什麼呢?我可是嬤嬤的心肝肉,嬤嬤捨得看不見我麼?”
齊嬤嬤紅了眼圈:“可是老奴命硬……”
她這半年來不安悔恨,就是為了這個。
舒舒有些後悔,竟是疏忽了,沒想到齊嬤嬤會鑽牛角尖。
之前北巡迴來見嬤嬤瘦了,舒舒還以為在宮裡住不慣的緣故。
她就勸道:“外頭的胡話,嬤嬤怎麼還信了?嬤嬤在我身邊十五年,要是妨礙早克了,也等不到今天……九爺那裡,也與嬤嬤不相干……”
為了開解齊嬤嬤,她少不得小聲將郭貴人提了提,將九阿哥身體不好的罪魁禍首歸在她身上。
齊嬤嬤的臉繃起來,提醒舒舒道:“福晉,這就是前人的教訓,即便是親生姊妹,這搶一個男人,都是仇人,何況是外人?可別聽外頭那些賢惠不賢惠的話,這男人拴在自己跟前才是自己的,送到旁人炕上那就是旁人的……”
舒舒點頭道:“我曉得,嬤嬤放心吧,就是後頭兩個格格還少不得您幫著盯著,省得生事讓人悶氣。”
齊嬤嬤收了沮喪,振奮起來,道:“福晉放心,老奴定看的嚴嚴實實的!”
*
等舒舒回到上房,膳桌早已撤下去,兄弟幾個喝上山楂水了。
已經掌燈,幾位阿哥還在,就是等著舒舒回來,與她打了招呼道了謝,幾人才各回各所。
舒舒送到廊下,就被十阿哥勸回。
九阿哥壓根沒去送,躺在炕上吩咐小椿:“去泡一杯釅茶……”
舒舒沒有攔著。
大不了晚睡。
反正除夕前這幾天都沒事,可以高臥。
等到茶送上來,九阿哥擺擺手,打發小椿下去,才看著舒舒,帶了幾分賊笑,道:“怎麼烤的是白菜,沒有烤韭菜?”
二所膳房裡,還有外頭孝敬的幾盆韭菜。
之前吃烤肉的時候,烤過一回。
九阿哥曉得功效。
舒舒見狀,察覺到失誤了。
想著幾個小叔子在,舒舒就將有壯陽功效的韭菜換成了白菜,可是卻忘了前頭的鹿肉。
瞧著九阿哥的模樣,這是想要使壞……
對於年輕人來說,還是適可而止。
舒舒沒有說什麼掃興的話,可是卻在武力上鎮壓了。
九阿哥氣的不行,在她胳膊上咬了一口:“真是沒良心的,看著爺難受……”
怎麼辦呢?
舒舒只好安撫了一回。
九阿哥才哼哼唧唧的,道:“又被你糊弄了,爺都記著,回頭都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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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北風緊。
次日一早,外頭居然一片素白。
九阿哥站在廊下,覺得下雪天也是個好天。
直隸十年九旱,民生艱難。
像魏珠那樣流離失所的孤兒也多。
都說瑞雪兆豐年,希望今年直隸百姓有個好收成。
他在心裡唸叨了兩句,自己打了個寒顫。
吃早膳的時候,九阿哥就跟舒舒道:“真是奇了怪了,爺居然還有操心雨雪天氣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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