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巴圖。
已革科爾沁臺吉。
端敏長公主的幼子。
樣子有些狼狽,腿腳不大便利,袍子上還有血跡。
作為和碩公主與蒙古親王的兒子,巴圖原本是恩封一等臺吉,視同正一品,年俸一百兩銀子,緞四品。
這年俸不多,可是這爵位是可以傳承的。
等到他下一代,可以選定一人繼承一等臺吉,其他兒子直接恩封四等臺吉。
這是朝廷對太祖血脈與黃金血脈的優容。
如今,一切成空。
“啪嗒”,巴圖直接跪了,給九阿哥叩首。
“九爺,奴才錯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九阿哥見狀,不由皺眉。
“你怎麼在這兒?”
隨著聖駕開拔,最後滯留的蒙古王公也都跟著啟程。
圍場裡,應該沒有蒙古人了才是。
巴圖沒有了之前公主愛子的驕狂模樣,老實回道:“奴才先頭藏起來,叫旁人上了馬車……”
因為這邊行在留了兩位皇子,除了內務府的屬人與太醫院的太醫外,康熙還下令留了二十侍衛與五百護軍。
護軍就駐紮在行在周圍,二十護衛卻是分了兩什,一什是派給九阿哥的,一什是派給十阿哥的,都在眼跟前。
聽了巴圖的話,就有人握了刀把,帶了戒備。
九阿哥的眼中也帶了審視,將十阿哥攔在身後,防著這傢伙爆起傷人。
巴圖見狀,不由苦笑道:“奴才都這樣了,還能如何?現下過來,不過是求九爺高抬貴手,放過奴才……”
九阿哥聽著這話不對頭,道:“好好的,爺盯著你做什麼?”
說到這裡,恍然大悟。
“你當昨天的事,是爺告狀了?”
九阿哥皺眉道:“爺是那小肚雞腸的麼?要告,早就告了……幹爺什麼事兒?!明明是長公主在太后面前咆哮無禮,氣惱了太后,才使得汗阿瑪惱了,不僅罰了長公主與王爺,還遷怒到你這個最疼愛的兒子身上……”
說完這些,他扶起巴圖,帶了惋惜。
“咱們表兄弟年歲相仿,又是不打不相交,我還以為往後這親王世子之位肯定落到你身上,到時候去京城行走也體面……哎,可惜了,長公主這回是真錯了,這個時候與太后吵架,還口出不遜,說太后老糊塗,這眼看就是萬聖節……”
他似察覺到自己失言,忙改了口道:“圍場離科爾沁部也千里之遙,表哥別耽擱了,追長公主他們去吧……”
說著,就吩咐旁邊侍立的行在總管預備馬車。
又叫了護軍校,命他帶五十馬甲,護送巴圖追趕達爾罕王府的隊伍。
現在各部出發沒多久,快些趕著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就能追到。
巴圖就這樣渾渾噩噩的,被扶上了馬車。
十阿哥在旁,看著九阿哥,眼中帶了新奇。
九阿哥挑眉道:“怎麼?見識了吧?這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十阿哥不解:“直接叫人攆了就是,九哥跟他磨牙做什麼……”
九阿哥冷笑道:“你是不知道,長公主有多過分,昨天指著我的鼻子罵,說我不要臉,勒索錢財,你嫂子護著我,她就說你嫂子算什麼東西,輪不到你嫂子來教導她行事……只停俸三年算什麼懲罰……她缺那幾百兩銀子麼?”
和碩公主下嫁外藩,年俸四百兩,俸緞十五匹。
三年下來,不過一千二百兩。
可是端敏長公主嫁妝豐厚,壓根不指望年俸過日子。
十阿哥的臉色也難看起來。
九阿哥繼續道:“原本還覺得憋悶,隔了這老遠,她還是長輩,就算鬱悶也沒地方報復去……這送上門的,幾句好話罷了,說不得就能另有奇效……”
十阿哥想起巴圖方才走前的神情,點了點頭。
“他回去會探查的,等確定如此,說不得真要將長公主恨上……”
九阿哥帶了幾分輕蔑:“不奇怪,誰叫他是幼子,驕縱慣了……又是沒有什麼本事兒,除了狐假虎威之外,估摸就剩下窩裡橫了……”
舒舒就在旁邊,目睹了一起,覺得有些詭異。
好像……
毒舌九有進化的趨勢……
成了小毒蛇了……
看著像反派啊……
不過方才之事,換了舒舒,也是差不多的應對。
報復端敏長公主的無禮還是次要,主要是轉移巴圖的怨恨。
不是畏懼,而是放著這一個雷,不知道什麼時候炸開,這感覺很不好。
今日此舉,也算是掃雷了、
不過眼下,十阿哥是不是太瘦了……
等到三人迴轉,舒舒與九阿哥就直接送十阿哥回來。
這個時候,肯定是要以十阿哥的身體為先。
舒舒叫了十阿哥身邊太監,才曉得十阿哥這兩天除了最早的酸奶拌水果丁子沒吐,其他的吃了都吐了。
舒舒心裡大概有數了。
酸的能吃。
有些怕油膩。
她就吩咐小棠去膳房預備酸菜鍋子。
要高湯做底,不過上頭的浮油撇乾淨。
裡面燴的不是油炸過的伊麵,而是銀絲面。
還有就是醃製的酸黃瓜,切成碎丁子,炒瘦肉沫,用來佐粥。
因為要恭送聖駕,大家都沒用早膳呢。
少一時,早膳就擺上來。
除了酸菜面,還有白粥,配著兩樣素花捲,幾樣酸口的小菜。
十阿哥果然沒有吐,吃了兩碗酸菜面。
等到用完早膳,十阿哥擔心兄嫂待著無趣,就跟九阿哥提議道:“等過兩日弟弟好了,咱們帶嫂子打獵去……”
這裡是皇家獵場。
軍民百姓禁入禁獵。
他們做為皇子阿哥,帶幾十個侍衛護軍去狩獵,也沒有人會說什麼。
九阿哥聽了動心,卻是說道:“幹嘛等你好了?你養你的,我們頑我們的……”
說著,他就望向舒舒。
舒舒想的多些。
聖駕雖已經開拔,可不是天高皇帝遠。
這邊兩個皇子在呢,肯定有訊息傳到御前。
要是知曉他們在聖駕離開後就開始撒歡,也說不過去。
舒舒就道:“不著急,過了這幾日,咱們出圍場時,途中狩獵更方便,也省的專門騰出一天來……”
九阿哥沒有意見,就都聽舒舒的。
行在膳房這裡留了御膳房的師傅,可也有本地的師傅。
舒舒聽說後,每頓就想一兩個酸味清淡的菜來,其他的讓師傅們做些圍場本地特色。
圍場這邊囤積的食材,以各色野味為主。
不過新鮮的不多,多是風乾、醃製過的。
舒舒嚐了鮮兒,就讓換回原來的選單。
日常還是以雞、羊肉為主。
過了三日,十阿哥的暈眩好了許多,也能簡單的行走。
又過了五天,基本差不多好了。
這時,已經是十月初七,離十阿哥生辰就剩下四天,離舒舒的生日就剩下六天。
九阿哥就有些猶豫,跟舒舒商量著:“要不要給你們過完生辰再出發?”
舒舒覺得,沒有必要。
都是散生日,就是一頓壽麵。
不過還有十阿哥,她便道:“問問十弟的意見,我都行……”
十阿哥已經迫不及待,道:“趕緊走吧,憋死了,也冷了……”
雖然行在屋子裡地龍早就燒起來,可外頭乾冷乾冷的。
這裡地勢高,還有山林,氣溫偏低。
沒有外人在,舒舒也就少了幾分剋制,冰糖雪梨、冰糖銀耳、冰糖燕窩,頓頓不落。
不僅自己吃,還帶著十阿哥與九阿哥吃。
口罩也戴上了。
饒是如此,也是將將地將咳嗽壓下。
每到夜裡躺下時,胸口總要憋悶。
九阿哥之前不想出發,就是為了這個,想要多拖延一段日子,到時候連盛京也不用去了,直接轉道回京。
這裡是圍場的東界,距離盛京一千里,距離京城則是八百里。
盛京到京城,一千三百里。
九阿哥見舒舒不耐寒冷,也怕路途奔波辛苦,勾起她的病,就想要取巧。
舒舒覺得不妥當。
太刻意了。
十阿哥的症狀都在太醫院的脈案上,那個是要呈交御前的。
而且,難得出門一趟,下次出京還不知什麼時候。
二比一。
三人就帶了一干人出發。
在離開圍場前,還有一場狩獵。
聽說九阿哥要帶著福晉射獵,護軍校拿了個簡單的地圖過來。
是從行在到御道中間的距離,有兩個小圍場。
一個裡面有兩頭老虎,一個圈著鹿群。
九阿哥想起鹿血功效,心蕩神馳,卻沒有獨斷專行,而是爭取舒舒的意見。
“咱們打老虎,還是去打鹿……”
侍衛、護軍們都在,幾百號青壯。
別說是兩頭老虎,就是再來個十頭、八頭的,也是大家的戰績。
舒舒卻覺得算了。
這些日子看了不少虎皮。
就是虎骨,下頭也孝敬了不少。
還是別折騰大王了。
“還是鹿群吧,大家正好添菜……”
舒舒說道。
於是,九阿哥就與幾位護軍校劃定了出發的路線。
舒舒上馬車裡換了騎裝下來,臉上也蒙著厚厚的口罩。
她揹著弓,手中拿著手弩,遞給九阿哥。
九阿哥擺手道:“你使吧,爺也帶了弓……”
舒舒依舊是放在他手中:“我怕是到時候不敢下手,還是爺拿著,全當我射了……”
否則的話,憑藉著九阿哥自己的力氣,在下頭人面前露怯,也不大好。
九阿哥缺少幾分自知之明,聽舒舒再三說了,這才接在手中。
十阿哥挑了車簾,跟九阿哥懇求道:“九哥,弟弟也去吧,真沒事了……”
九阿哥瞪了他一眼,道:“安生待著,又不是行圍,還要添人手,等著吃就行了……”
隊伍行進了一個時辰,離行在遠了。
前頭的河邊,就有個鹿群在悠哉的飲水。
早有馬甲披著鹿皮上前,吹著鹿哨,引著鹿群到了包圍圈。
舒舒勒住韁繩,將手中的弓放下。
即便是食材,也有些下不去手。
雄鹿矯健……
雌鹿秀美……
小鹿玲瓏……
舒舒轉過頭,還是等它們變成食材吧。
九阿哥在旁,見她這個模樣,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你說小時候射獵過,不會是蒙爺吧?回頭爺得問問岳父,到底是真是假?”
舒舒笑道:“這有什麼扯謊的?當時年歲小,不知生死,就少了畏懼……如今大了,就不一樣了……”
九阿哥聽著“生死”二字,也感慨莫名。
不過,他卻不會將這個與狩獵混為一談。
弱肉強食,是這世間的道理。
人是萬物之靈,可以是狩獵萬物。
要是人上頭還有更高一級的生靈,那人也是獵物。
他神色肅穆,拿起手弩,對準一個半大的母鹿射了出去。
小母鹿應聲而倒。
鹿群一鬨而散。
旁邊埋伏的二十侍衛、一百護軍,則是幾輪騎射。
須臾功夫,地上就倒了不少鹿。
有直接射斃的,有倒地哀鳴的。
九阿哥翻身下馬,將馬背上空著的皮水囊拿了,去接鹿血。
舒舒看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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