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晉沒有多待,坐了一刻鐘,就起身去看小阿哥。
小阿哥正醒著,正在乳母懷裡吃奶。
早聽說小阿哥落地就七斤,可到了眼前,五福晉才曉得這孩子有多結實健壯。
尋常百日的孩子,也就是如此了。
小兒難養。
尤其是月子娃。
就是因為這孩子多有先天不足的。
像這樣足月生產,結結實實的,只要熬過種痘那一關,基本就算站下了。
五福晉看了好一會兒,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兒。
她的眼前,似乎是兒子襁褓中的樣子。
要是當年她懷孕時,也能將兒子養的這樣好,那是不是就能過了後頭的坎兒?
可惜的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看了小阿哥,五福晉就告辭。
依舊是白果送了人出去。
從頭到尾,五福晉沒有說別的,舒舒也沒有說別的。
妯娌兩人就做客的也好,待客的也好,就像走過場似的。
多了幾分客套,少了幾分熱絡。
少一時,白果送人回來,拿了禮單,道:“福晉,五福晉的禮比其他福晉的厚……”
舒舒接過,簡單看了,遞給白果道:“入庫吧。”
白果曉得舒舒的行事,不愛佔便宜,平日裡的走禮,要是哪家有多的,都要標註一筆,回禮的時候添上。
是個不愛吃虧,也不愛佔便宜的性子。
她接了禮單,遲疑道:“那要不要標註一筆?”
舒舒搖頭道:“不必。”
五福晉的禮是為了延期過來探看做的賠禮。
要不然她這個親嫂子,應該得了訊息就過來下奶的。
對旁人家,舒舒可以早早回禮,對五貝勒府這樣,就顯得太客氣了……
*
等到九阿哥下午從衙門回來,就曉得五福晉今日過來之事。
他有些不放心,過來跟舒舒道:“她沒說旁的吧?要是提小阿哥讀書之事,你可別好心應承,到底如何,還要看五哥的意思……”
對九阿哥來說,五貝勒府的阿哥不管是嫡出還是庶出,都是親侄兒。
真要說起來,弘昇見過的次數還多些。
五福晉親自央求了太后,都沒有得準信,那來央求舒舒就是為難人了。
舒舒搖頭道:“爺想多了,沒說旁的。”
又說了禮單豐厚之事。
九阿哥道:“總算有親嫂子的樣子了……”
*
五福晉沒有直接回府,只覺得心裡憋了一團火似的。
馬車路過四貝勒府的時候,她吩咐馬車慢行,挑開簾子,看了一眼。
四福晉入宮的年頭久,可年齡與五福晉、七福晉相仿。
在阿哥所時,幾家也是挨著住著,對她跟七福晉多有照顧。
可是跟自己的落拓相比,四福晉兩個嫡子都站下了,還得了丈夫的敬重,日子順風順水。
五福晉放下了簾子,吩咐馬車繼續前行。
她去了七貝勒府。
她病了這一場,過去探病的妯娌,除了四福晉,就是七福晉。
在五福晉心中,也是這兩位妯娌最親近。
七福晉得了訊息,曉得五福晉來了,帶了納悶迎了出來。
兩家住的近,就是前後街,可除了入宮請安的時候妯娌結伴,平日裡往來並不多。
等到妯娌兩個手拉手,進了正院,賓主入座。
七福晉打量著五福晉臉色,帶了不贊成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趁著過年沒事兒,您該多休養些日子的……”
五福晉露出幾分虛弱來,看著七福晉,低聲道:“這麼多妯娌,我最佩服的就是你,換了你是我,該如何應對呢?”
七福晉看著五福晉,嘴唇動了動。
佩服自己?
可笑之極。
妯娌們一個個安分守拙,只自己初生牛犢不怕虎,一入宮就露了鋒芒。
以七阿哥憐弱的心性,要是自己裝做柔順和善,那這貝勒府說不得就是另一種格局。
她也好,五福晉也好,在旁人眼中,都是“寵妾滅妻”的那個妻,是失敗者。
這個佩服,怕是也是言不由衷。
五福晉心裡憋了許多話,想要跟人說。
可是坐到七福晉跟前,她又說不出了。
因為要提及兒子的病情……
她這些日子傷心難過,可也沒有完全死心,盼著兒子的病情能有轉機。
如此,這病情就要瞞著。
她嘆了口氣,道:“是我魔怔了……”
七福晉勸慰道:“且看好的,誰家過日子,能事事舒心,尋常人家的小媳婦進門,從孫媳婦、重孫媳婦熬起,咱們進門就當家,長輩那裡的請安就是點卯。”
她已經看開了。
宗室福晉,無兒無女的,不知道有多少。
跟她們相比,自己守著兩個女兒,不缺親骨肉,日子已經是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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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盼著,就是好好教養大兩個女兒,然後指婚八旗。
自己不爭不搶的,七阿哥會給自己這個體面的。
五福晉聽著,也想到了孃家的一地雞毛。
因祖母不肯分家,三代主母攪合在一起過日子,每日定省就跟看戲似的。
她沒有了傾訴的想法,想起了昨日的不妥當,懊惱道:“昨兒我去給皇祖母請安,也應該往園子裡去的。”
七福晉道:“園子裡聖駕在,還有外官,容易衝撞,等妃母回宮再請安也是一樣的……”
五福晉坐了兩刻鐘,就告辭離開了。
來的時候帶了沮喪,離開的時候她情緒平和許多。
七福晉親自送了出去,看著五福晉上了馬車才轉身。
她臉上的笑模樣淡了,多了譏誚,跟海棠道:“瞧瞧,心裡不痛快,到我這裡轉轉,鬱氣就散了,誰叫她有兒子呢,有我比著,襯著她也沒有那麼慘了。”
海棠扶著七福晉,輕聲道:“主子既曉得,怎麼還……”
七福晉撇嘴道:“誰叫她是嫂子,總不能因為她那些小心思,我就失禮了,到時候錯了規矩的就是我……”
就這樣虛應著吧,本也沒有什麼實在的交情,就是請安的時候同路搭子罷了……
*
轉眼,就到了正月十四。
這一日就有藩宴。
跟除夕的藩宴一樣,諸皇子都要陪宴。
九阿哥就沒有去衙門,踩著點兒跟十阿哥前往海淀。
“年年都兩場,怪折騰的……”
九阿哥抱怨道。
十阿哥道:“今年還好,聖駕明兒下晌回京,宴會都是中午,不會拖太久。”
九阿哥道:“也是,不耽擱回府吃團圓飯。”
就是他之前說要去接岳母,要失言了。
等他明兒從海淀回來,也要下午了。
他想著自己就要出門,很是不放心家裡,跟十阿哥道:“讓弟妹多過去兩趟,你嫂子一個人也憋得難受,曹順這回也跟爺走,府裡到時候有什麼事兒,你幫爺盯著些。”
十阿哥點頭道:“九哥放心。”
不過想起自己兒子的頑劣,之前是不肯接話,現在是不管自己跟福晉說什麼,小阿哥都愛說“不”。
十阿哥覺得手癢癢。
他就問道:“那豐生他們的內學堂什麼時候開課?可跟您說好了,等到明年,您侄兒再大一歲,也直接送過去。”
九阿哥道:“屋子都收拾好了,也擇了好日子,正月十八……來唄,先生都是現成的,教三個是教,教四個也是教……”
早年太后駐在西花園的時候,藩宴設在西花園;後頭太后移居北花園,藩宴就設在北花園。
因此,九阿哥的馬車直接到了北花園。
剛下馬車,他就見五阿哥在前頭站著。
“怎麼才過來?”
原來五阿哥是在等九阿哥,想要帶他去見理藩院的尚書跟侍郎。
今日藩宴,是理藩院、禮部、鴻臚寺跟內務府幾個衙門合辦,牽頭的是理藩院。
九阿哥忙擺手道:“不去,不去,我還沒正式去理藩院當差呢,這麼殷勤做什麼?”
五阿哥目瞪口呆道:“不是說汗阿瑪吩咐了麼?”
九阿哥道:“那也要名正言順啊,衙門還沒有開印,我也沒有過去理藩院報到,就貿然插手理藩院的事情不好。”
旁人不會覺得他勤快,反而會覺得他迫不及待斂權。
五阿哥被說服了,點頭道:“說的也是,那你跟老十等著開宴吧,我過去值房那邊轉轉。”
九阿哥道:“您忙去吧!”
進了北花園,除了大阿哥之外,其他的皇子阿哥都到了。
幾個小阿哥迎了上來。
“九哥、十哥……”
不知道是不是九阿哥的告誡起了作用,十四阿哥的話少了許多,跟在十三阿哥身邊,也不像早先那樣愛搶話了。
不用聽他的公鴨嗓,九阿哥覺得耳根子都清淨幾分。
等到兄弟寒暄完,十四阿哥才走到九阿哥身邊低聲道謝:“謝謝九哥跟九嫂的生辰禮……”
九阿哥道:“你不嫌棄簡薄就好,都是從例……”
十六歲成丁,這生辰不是整生辰,也跟尋常散生不一樣。
除了衣服跟壽桃、壽麵這些,還添了四對荷包,裡面是金桃子、金壽星等。
早先給十二阿哥與十三阿哥就是這樣預備的。
最早是九阿哥找機會貼補弟弟的。
到了十四阿哥這裡,即便夫妻兩人對他都不喜歡,也沒有減例。
跟其他兄嫂的生辰禮相比,這份就不輕了。
十四阿哥看到生辰禮的時候,心情十分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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