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裡出入的方法那就幾個,舒舒與九阿哥猜到這個,慎刑司那邊幾十號人詢問下來,自然也確定了渠道。
就算是不想說,可是板子之下,幾個人能熬得住?
兩日之後,案子就被查了個明明白白。
怎麼將年份久遠的人參報損毀,怎麼用這種損毀的人參更換好的,怎麼將好人參私下裡運出宮。
運出宮的人參,有的流入南城的佟家藥鋪,有的是赫舍裡家藥鋪。
從三十七年以後,也開始私下裡在內館跟外館售賣。
蒙古人有錢大方,這事兒不單九阿哥曉得,旁人也曉得。
涉案的四十來號人中,侵佔了二等人參、三等人參的主犯、從犯共計九人;偷竊四等人參十二人,聽從上官吩咐,收了封口費的十幾人;還有一家奇葩,雖也參與私運人參出宮,可是並不曾替換盜竊好參,而是將分下來報了損毀的陳人參帶出宮,為了掩飾他沒有替換人參,還將兒子跟外甥都安排到同班。
要知道,這廚子還能吃兩口菜,嚐嚐鹹淡。
這分潤了陳人參的,實不算什麼大罪。
都圖主管慎刑司多年,不說六親斷絕,也差不多了。
審訊完畢,他就不偏不倚如實寫了摺子,後頭附帶了大家的口供,遞往御前。
這個摺子,不經內閣與南書房,也沒有經內務府本堂衙門。
因此,康熙是第一個看到這口供的。
當看到藥鋪的流向,康熙莫名地想到了承乾宮的茯苓粉。
宮裡只夾帶過茯苓粉麼?
要是再出來其他也不稀奇。
康熙的手在兩家藥鋪上點了點,寫了回覆,命趙昌追查這兩家藥鋪。
再看審訊出來的那些包衣官員,貪墨的人參數量,康熙就很淡定了。
慾壑難填,只要伸手了,胃口就會越養越大。
等到看出來個奇葩,康熙也並不感覺奇怪。
這世上有膽大的,就有膽小的。
膽小且謀求自保,這不算什麼過錯。
至於出首之類,又有誰能全無顧忌呢?
按照康熙之前的吩咐,侵佔御用人參的九人都斬立決,籍沒,妻兒流放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直接偷竊四等人參、罪不至死的十二人,罷官,罰銀,遇赦不回,發往西北臺站效力;收了封口費,任由旁人偷竊的十幾人罷官、罰銀,發往漠南臺站。
員外郎鍾國鼎,知情不報,革職,留任效力。
另有司庫李炆,同流合汙,不過有悔改之心,將功贖罪,免革職,呼叫。
康熙後頭批了“準”,後頭又加了一句,後續處置報九阿哥裁定。
等到摺子回到慎刑司,已經是十一月三十。
九阿哥有些猶豫,自己的病是不是該好了呢?
眼見著到了臘月,還病懨懨,不吉利。
這個月病的可不少,多是久病或歲數大的人。
其中九阿哥名下包衣人口,就有好幾家沒了老人的。
九阿哥作為主子,也安排人賞了白封。
還有宗親裡,也有告病的。
有老郡主求高麗參之事,後頭還有一兩家日子窘迫的黃帶子上門求藥的。
九阿哥與舒舒不小氣,也不是冤大頭,況且入口的東西,要是不相熟的人家,也不敢輕易送出去,省得麻煩。
夫妻兩人早有默契,這種跟宗親打交道的事情,舒舒紅臉,九阿哥白臉。
九阿哥直接拒絕了,不過讓曹順拿了他的帖子請了太醫過去診看。
一家是真的家貧無藥的,也帶著去藥鋪抓了藥;一家是藉著幌子佔便宜的,則是直接揭穿,往後也不再接這家的帖子。
“爺還是去衙門吧……”
九阿哥待著無聊,跟舒舒道:“欽天監佔出今年封印的日子是臘月二十二,也就是大半月的功夫……”
舒舒曉得,主要是廣儲庫的案子要公佈了,九阿哥怕他不在,旁人記恨到高衍中頭上。
至於十二阿哥,乖乖的聽九阿哥的吩咐,還在養病中。
人心就是如此,習慣欺軟怕硬。
舒舒就道:“那爺就去吧,不過馬車裡的炭爐就別用了,一冷一熱,更容易著涼。”
這個改造過的馬車適合長途,不至於人在上面凍成透心涼。
短途的話,反而不大妥當,增減衣裳也不方便。
九阿哥點頭道:“嗯,那就不用了,有腳爐跟手爐也儘夠了。”
次日,九阿哥就恢復了作息,早上往衙門去。
他還帶了一包人參,這個是給十二阿哥的。
蘇麻嬤嬤既然喝人參茶,那最好還是別斷了。
依舊是跟十阿哥一起出門,十阿哥道:“這兩日有傳言,說是高衍中徇私,包庇了親家,還有說他也伸手茶庫的……”
九阿哥嗤笑道:“這是沒得咬了?咬到老高頭上,怎麼不直接咬到爺身上?”
十阿哥笑道:“幸好九哥家名下產業沒有藥鋪,要不然估計著也得牽扯上。”
九阿哥道:“他們這些人的膽子,銀子敢撈,人參也敢撈,還有什麼是他們不敢撈的?”
十阿哥道:“九哥該上摺子罰內務府御史衙門,這本當是御史當察覺之事。”
九阿哥聽了,點頭道:“對,現在那幾個御史都成老油條了,得換幾個年輕有上進心的來……”
等到了西華門,兄弟分開。
九阿哥直接吩咐孫金道:“將人參送到五所去,跟十二阿哥說一聲,爺今天開始坐衙了,他想著過來就來,想要歇幾天,就繼續養著。”
孫金應聲去了。
九阿哥帶了何玉柱進了內務府衙門。
剛到院子門口,就聽有人罵道:“高衍中,你喪良心!不相干的人你操心,正經的連襟倒是不認了!”
接下來是高衍中的聲音,道:“陳庫掌,這裡是本堂衙門,你過了!”
那人又道:“我曉得前兩年因高斌的親事,你記仇了,可如今都好幾年了,這親戚真的做不得了麼?那是你外甥女婿,你都不保,這是要眼看著你外甥女守寡不成!”
九阿哥黑著臉,在門口聽不進去了,直接走了進了院子。
院子裡除了高衍中跟一個落拓的老頭子,還有幾個看熱鬧的筆帖式。
見了九阿哥,大家都住了聲音請安。
“九爺……”
高衍中面上帶了羞愧。
九阿哥不理他,只看著那個老頭子:“你是誰,在哪裡當差?”
那老頭五十來歲,衣裳上都是褶皺,拘著身子道:“奴才,奴才是陳大壽,內造辦六作副庫掌……”
九阿哥冷笑道:“好啊,爺還當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敢到內務府衙門咆哮,結果是個不入流的副庫掌!”
那老頭嚇的站不住,“噗通”一聲跪了。
九阿哥隨口喚了個筆帖式,道:“記一筆,年老糊塗,錯了規矩,咆哮衙門,冒犯上官,革副庫掌!”
那筆帖式脆聲應了。
九阿哥瞪了高衍中一眼,轉身進了值房。
高衍中漲紅著臉跟上,道:“九爺,是奴才錯了,該早打發了的!”
九阿哥沒好氣,道:“這不挺明白的,怎麼方才軟綿綿的?”
高衍中也沒有辯解,只如實回道:“外頭有些關於奴才的傳言,都是杜撰,關於廣儲司的案子,奴才誰也沒有幫,不過確實去打聽過鄰居鍾家之事,陳家跟奴才家早斷親,這回也沒有去奴才家,沒想到今兒直接到衙門來。”
九阿哥聽這個這個姓氏,想著對方說的連襟,道:“就是你那個想要將懷孕侄女說給高斌的連襟?”
高衍中點頭道:“就是他,當時也是因這個緣故,兩家斷了親。”
九阿哥看著高衍中還是沒有好模樣,道:“那你不拿出氣勢來,還縱著人這麼無禮?”
高衍中羞愧道:“是奴才一時想差了。”
原來陳家女兒嫁到了包衣王家,陳家女婿不是旁人,就是廣儲司郎中王有德的孫子。
王家雖分家了,可是這個女婿今年補了茶庫庫使,是被牽扯進去的四十來人之一。
九阿哥冷笑道:“別告訴爺,你這是心軟了,對親戚不忍,真要那樣,趁早滾家去,如何當個好郎中,學學都圖,別壞了自己前程!”
他是覺得高衍中不錯,也樂意抬舉高衍中。
可要是高衍中犯糊塗,他也不是非用高衍中不可。
還有個看好的董殿邦在。
高衍中察覺了九阿哥的不耐煩,懊悔道:“是奴才存了小心思,想著藉此免了他的差事,省得以後也捅婁子,才沒有第一時間攆人,亂了衙門秩序。”
九阿哥神色稍緩,看著高衍中道:“你已經在御前露了臉,只要你不錯了規矩,前程可期;可你要是想要做個老好人,那你的前程也就到頭了。”
御前也好,九阿哥也好,能信重的人,絕對不是八面玲瓏的包衣。
尤其是內務府這樣的衙門,繞了一圈,大家都能扯上關係的,只有做個“惡人”,才能夠屹立長久。
高衍中正色道:“九爺放心,再沒有下一回。”
九阿哥道:“這回也丟臉,叫人看笑話,你以後的威嚴何在?去找人記上,處事不當,罰俸半年!”
高衍中忙應了,恭敬地退了下去。
九阿哥沒有跟他說廣儲司的案子結果,而是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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