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松院子裡沒有女眷,張廷瓚就直接登堂入室了。
福松正在書房整理給張英與張姑娘的信,聽到動靜,起身出迎。
“恭喜恭喜……”
張廷瓚見他出來,笑容滿面。
福松笑道:“不過是沾了九爺跟老大人的光。”
張廷瓚雖不知內情,可也曉得皇上行事,對臣子即便有所偏好,可是酬功的時候不會“愛屋及烏”。
他就道:“阿哥太謙虛了。”
福松道:“外頭說得邪乎,多是臆測,就是些微末功勞,皇上看在我跟九爺與老大人的淵源,給了恩典。”
張廷瓚道:“還是有功勞在前頭才有眼下。”
兩人直接進了書房說話。
等到小廝送了茶水下去,福松就將那兩盒人參拿出來道:“正想要給老大人去信提及皇上隆恩,順帶著還有這兩盒人參,給老大人與夫人備著……”
張廷瓚道:“如今不止京城,江南也開始流行吃人參了,好人參可不好找,價格比二十年前漲了好幾倍。”
福松道:“再金貴,只要好用就不虧。”
說句不好聽的,活著的致仕大學士,跟沒了的致仕大學士不一樣。
張廷瓚眼下是太常寺卿,也被稱為“小九卿”,距離大九卿還有十來年資歷要熬。
要是熬不上去,張家就要走下行了。
耕讀人家,說起來也快,出來一個高官就顯赫;說敗落也快,一代兩代後繼無人,就泯然眾人。
就如同張廷瓚的外家姚家,那也是尚書門第,如今又如何呢?
子孫中好的是縣令小官,不好的還在過鄉試那一關。
早年姚家人將女兒低嫁張家,如今依舊是跟張家聯姻,卻是張家在提挈姚家了。
有張英在,即便不在朝,有些關係也在。
可是張英要是去世了,就是另一個情形了。
福松當差三年,也有幾分見識了,曉得張廷瓚前些年被耽擱了,如今升三品順理成章,可是三品想要再升二品,三五年之內沒戲。
雖說他的岳父是張英,可是因最早認識的是張廷瓚的緣故,福松還是最親近這位大舅哥,想事情也多站在張廷瓚的立場上。
張廷瓚哪裡會想到這些彎彎道道,只以為是福松的孝順了,很是欣慰道:“阿哥費心了。”
長得好,行事也妥帖,這樣好的妹婿人選,自己二弟卻不想著這些,只因為父母拒絕了姚家的親事,就不喜這個妹婿,真是自私涼薄。
福松又拿了那兩份信,道:“一封是給老大人與老夫人請安的,一封……是給四姑娘的……”
如今相隔千里,不過先頭就已經開始信件往來了,沒有那麼頻繁,也沒有那麼少,差不多一個月一封。
張四姑娘博覽群書,福松也是個愛看書的。
兩人的信件往來中,多是三分之一說自己與家人的近況,三分之一說最近讀的書籍與所得,三分之一再就著對方上一封的來信寫回復。
鴻雁傳書,可是為了不引起非議,福松的信件都是經過張廷瓚,跟著張廷瓚的家書一起發回桐城。
四姑娘的回信,就也如此,發給張廷瓚,由張廷瓚做個信使。
張廷瓚也是打少年時來的,看著這小兒女有來有往,只有為妹妹高興的。
他的長子比福松年歲還大,他看福松,也像看小輩一樣。
既是過來了,福松就留飯。
只是他這裡的膳房不齊備,平日還是在皇子府膳房提膳,今日也是如此。
因為有客,福松就叫小廝取了二兩銀子,去鼓樓大街買了幾樣滷味回來,連帶著皇子府提來的四道菜,湊成了一桌。
張廷瓚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皇子府這裡差事清閒,你手頭也沒有其他差事,要不要明年去桐城轉轉?”
天暖了出發,過去待個十天半月的,再跟張家人一起回京。
福松聽了,臉色有些泛紅。
要說出門,沒有哪個京旗不想出門的。
他長這麼大,最遠的地方只去過天津。
他給張廷瓚倒了一杯酒,道:“這……方便麼?”
張廷瓚道:“怎麼不方便?正好可以去見識見識桐城風貌……”
不是張家想要顯擺小女婿,而是張家家務事也是一言難盡。
張家三女婿是個落第秀才,十幾歲就中了秀才,可是考了二十年,還沒有過鄉試,家裡也日漸窮困。
張英還鄉,心疼女兒,就在養老之所,給女兒留了一個小樓,賜女兒居住,才使得三女兒家裡不至於無糧下鍋。
偏偏三女婿是姚家子弟,志大才疏,在江南遊學,一年之中,大半年在外。
張廷瓚邀請福松,也有幾分私心,想要讓家裡人對比一下兩個女婿。
三妹夫缺少擔當,對男人來說,這就是最大的不該。
就是種地的老農,也曉得當供養妻兒,到了三妹夫那邊,一個舉業在前面擺著,就成了最大的藉口,將妻兒都丟在家鄉,不聞不問。
偏偏姚家跟張家的境遇有了顛倒,張家人不好說女婿什麼,否則落到鄉人眼中,就成了張家嫌貧愛富,忘恩負義。
還有就是桐城的文風重,書香門第中男子除了舉業,諸事不問的,全憑妻子操持生計的,大有人在。
這也是為什麼張家三姑奶奶,明明是大學士之女,還要每日想著柴米油鹽,還要織布換銀子。
張廷瓚可不想下頭的弟弟們還有子侄們,也跟張廷玉那樣,覺得張家的女兒也當如桐城那些當家娘子一樣,辛辛苦苦地去供奉丈夫舉業。
福松就是個好女婿模板,也讓那些桐城姻親們看看自己的兒郎配不配跟張家提親。
福松聽著心動,道:“那我先問問家裡……”
張廷瓚道:“那是應該的……”
*
等到九阿哥回家,就給舒舒帶來了最新的宮中訊息。
“我才曉得,這次汗阿瑪奉太后去暢春園,後宮嬪御,竟然只帶了和嬪……”
九阿哥說著,很是好奇了,道:“那茯苓粉的事情,到底查出來結果沒有?先頭汗阿瑪讓按照妃位供給承乾宮,也沒有發話止了,那是要安慰和嬪,給封妃?”
承乾宮只住著和嬪跟幾個常在,嬪就有資格為主位,本當住正殿的。
不過因承乾宮意義不一樣,和嬪當時挪宮時,就指明是後殿,後頭遇喜,才遷正殿。
當時的意思,只要順利生產,不管男女,都要封妃的。
舒舒搖頭道:“不會單獨封妃吧?王貴人那邊可是三個皇子了,生子有功,也當晉的……”
要不然兩人都封,要不然都不封。
否則的話,有失公平,不是康熙對後宮的風格。
九阿哥道:“那就只是安慰?那也太沒意思了……”
嘴上說幾句,賞兩盤東西,頂什麼用?
要是有人敢害舒舒,九阿哥覺得自己能剝了對方的皮,讓對方闔家抵命。
舒舒道:“只帶一人,也是體恤了。”
九阿哥道:“幸好王貴人有寵,否則十九阿哥怕是保不住了。”
康熙對和嬪太特殊了,有點兒老房子著火的意思。
不過還有敏嬪跟王貴人在,不算獨寵,也就沒有那麼顯眼。
舒舒也有些拿不準了。
早年皇子少,兒子更金貴,誰曉得現在呢?
*
暢春園,觀瀾榭。
和嬪面色蒼白,不過神態卻柔和,看著康熙,目光溫柔。
原本她體態有些豐腴,如今看著跟紙片人好不了多少,雖說出月子都一個多月了,可是還沒有養回去。
康熙心疼的不行,指了指窗外,道:“朕叫人移栽的觀音竹,孩子還會再有的。”
和嬪想著外頭十幾株竹子,眼圈泛紅道:“臣妾謝皇上恩典……”
觀瀾榭距離清溪書屋最近,這兩年和嬪隨駕,就多在這裡安置。
康熙對愛嬪真心寵愛,可是也沒有想過讓她抱養皇子。
和嬪年輕,自己沒有撫養過孩子,他怎麼會讓和嬪照顧皇子?
和嬪的奶嬤嬤提過可以日後抱養庶妃子,和嬪卻沒有這個想法,也沒有在康熙面前露過這個意思。
如此懂事,康熙看她更可愛可憐。
想著茯苓粉,追查到最後,指向了德妃。
康熙分外惱怒,惱的不是德妃,而是這一次次的挑撥嫁禍。
這跟正月裡弘昇馬車出事兒都差不多,隱藏著一個黑手在攪風攪雨。
可偏偏康熙懷疑好多人,都沒有證據。
如同九阿哥說的,和嬪出事,有嫌疑的人太多了。
看著和嬪年輕的容貌,康熙生出幾分悲涼來。
難道他真的老了麼?
竟是被無視與愚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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