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香河距離京城九十里、通州距離京城四十里、大興二十里,這三個地方都是水患,可見京城往南,怕是沒有好地方了。
等到九阿哥回府,福松已經在等著了,說的還是水患事宜。
九阿哥名下的皇莊與舒舒陪嫁產業,不少都是莊子,也要安排人下去檢視災情了。
福松的意思,想要帶了管事,下去巡看一遍。
九阿哥就道:“就在京城邊上的看看就行了,保定那邊的莊子先別去,水災後容易鬧疫病,別湊熱鬧。”
福松道:“那就先將京畿的看看……”
九阿哥道:“一場秋雨一場寒,出門在外要小心些,坐了馬車,住官驛,也別太趕路。”
福松都應了。
這會兒功夫,張廷瓚急匆匆來了。
他是聽說九阿哥已經回來,專門過來的。
“九爺,臣二弟在南城賃的宅子地勢低窪,被雨水浸泡,房山開裂了,那邊有女眷,臣想著能不能接他們過來住陣子,等到打聽了合適的院子,再叫他們搬出去……”
張廷瓚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張廷玉喪了髮妻,不肯續娶,不過身邊有兩個妾,一個是他髮妻去世之前親自做主給他納的二房,一個是生母姚夫人給他聘的良妾。
為的是子嗣計,也是為了有人照顧他生活起居。
張廷瓚是長兄,張家也沒有分家,自然也牽掛著弟弟。
那邊雖不是正經弟妹,可是也不好不關照。
九阿哥道:“那院子分給了你住,自然是隨你安排……”
說到這裡,他納罕道:“只是你弟弟在南城賃的是什麼宅子啊?居然這麼破,就算翰林清貴,也不用這樣吧?”
張廷玉現在還在翰林院坐館,庶吉士沒有散館,他被皇上指定專學滿文。
要是個窮翰林還罷了,沒有油水,摳摳搜搜的;可張廷玉是大學士之子,長兄剛升了小九卿,怎麼就這樣窮酸了?
張廷瓚無奈道:“他跟兩個同科一起租的院子,條件就差了些。”
張廷玉當初搬到南城,為的就是從眾。
漢官都在南城,有資格在內城賜第居住的都是尚書與閣老。
至於到內城賃房,那沒有幾個漢官能受得了房租。
九阿哥想到了張廷瓚的品級,如今已經是太常寺卿。
這還隨居皇子府配房好麼?
即便他依舊掛著皇子府典儀差事,也顯得怠慢他了。
隨即九阿哥想了一下內城的房租,單獨的二進小院,一年百八十兩銀子租金。
張廷瓚是三品太常寺卿,年俸一百三十兩銀子,承擔不了房租。
要是單獨的一進院子,或者幾間房,還不如眼下繼續住著。
再說張廷瓚太太馬上要臨盆了,也不是張羅搬家的時候。
九阿哥就將話嚥下。
雖說他名下還有空宅子,可是按照外頭價格賃給張廷瓚,張廷瓚負擔不了;白給張廷瓚住,名不正言不順,張廷瓚不會住的。
那樣的話,倒像是攆人了。
他就問起南城的事兒,道:“那被積水浸泡的宅子多麼?翰林住的院子都浸泡成危房了,那尋常百姓的屋子呢?”
張廷瓚道:“臣今兒去過南城一趟,看著不大好,不過也分地界,荷花池一帶看著就不錯,因為下水是去年新修的,旁邊的宅子地基也打的高,足有三尺半高,那邊的宅子都好好的。”
九阿哥得意道:“當時叫人在那邊修宅子,就想到了南城每年夏天積水之事,至於房基,那是將荷花池清淤了一遍,挖出的塘泥都拿去燒磚打地基了!”
本是一片人人嫌棄的窪地,經過一番改建後,成為南城的景緻。
可惜的是,那一邊是圈起來的,為了防止頑童亂竄,荷花池水深危險。
因此那一邊的治安也比其他處好要好些,房租也上去了,都被進京的官員、舉子、豪商長租了。
張廷瓚讚道:“如今已經有人效仿九爺,去南城建宅去了,不過是東施效顰。”
九阿哥道:“那張羅的不算晚,也能喝口湯了,不會賠本,京城的人口只會越來越多的,這房價不會降的……”
實際上他很奇怪,像張家這樣的人家,居然不琢磨在京城買宅子。
他們沒有資格在內城買宅子,在南城卻是不限制的。
可是大多數漢官都是如此,只會賃房,最後都要落葉歸根。
福松在旁,聽著兩人說話,沒有插嘴。
他名下有兩處宅子,是都統府跟皇子府這裡給預備的,如今都空著。
只是張廷瓚沒有提借住之事,他就也不多事兒。
張英舉家還鄉之前,福松每月也要過去一趟的,跟張廷玉見過,自是能感覺張廷玉的冷落。
福松知趣,也就不往前頭湊。
他也曉得滿漢有別,漢官講究風骨。
倒是張廷瓚,一直對福松親近,跟九阿哥說完正事兒,就跟福松一起離開了。
九阿哥就直接回了正院。
舒舒正在書房看書,看的是《營造法式》與《天工開物》。
她想要了解下現下的高溫鍛造溫度能不能燒製水泥。
瞧著現下的樣子,這永定河想要真正安定,還不知要什麼時候。
要是水泥出來,哪怕土法水泥,不如後世的硬度高,只要能防水就是好東西。
她邊看邊摘筆記,將涉及到泥作、陶瓷、冶煉方面的知識都摘抄下來。
因為專注,九阿哥進來,她也沒有察覺。
九阿哥站在門口,看著舒舒左手執書,右手提筆,不由愣住。
舒舒想起了福建的圈樓,那個用的是三合土,也能抵抗雨水侵蝕。
只是那個用的三合土不是常規的石灰、泥土跟沙,而是糯米、紅糖跟土。
水泥,就是生料煅燒成為熟料,然後再加石膏跟其他材料混合研磨,就成了水泥。
這其中,別的還好,只高溫煅燒這個。
若是達不到,一切成空。
這個高溫,就要找專業的人問了。
要說燒陶專業,哪裡比得上景德鎮的匠人呢?
不知道內造辦有沒有景德鎮過來的匠人?
“想什麼呢?都為難上了?”九阿哥見她走神,就走了進來。
舒舒放下筆道:“就是琢磨宮裡的官窯瓷器是京城燒的,還是景德鎮燒的……”
九阿哥道:“這有什麼好琢磨的,內造辦就有琺琅作,那個是景德鎮制胎,完形於宮裡,因為那個是低溫窯;其他的官瓷,都是景德鎮柴窯燒製,京城也沒有那麼多木頭可燒啊……”
舒舒聽了,不由心動。
後世比較流行柴燒,那個的溫度最高可以到一千六百度,到了水泥需要煅燒的溫度。
京城沒有木頭,可是西山都是煤礦。
要是其中比較好的原煤,可煅燒的高溫肯定不會低於柴燒。
舒舒就道:“爺,咱們改日去西山轉轉,看看能不能收個窯……”
九阿哥道:“想燒琺琅彩?太費事了吧,那精工細化的,都是手工活兒,外頭的師傅不行……”
他平日打交道的匠人都是內造辦那些,都是各行各業頂尖的大師傅,自然看不上外頭的匠人工藝。
舒舒搖頭道:“不是燒陶瓷,是想要燒石灰,看看能不能改良三合土。”
九阿哥一下子想起來,夫妻兩個去年提及過的修河道的材料。
舒舒當時提及,山石的替代物。
他看著舒舒,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舒舒眨了眨眼,道:“爺忘了,我去年提過一回?”
九阿哥搖頭,臉上帶了唏噓道:“爺想起了,就是覺得可惜,你因雄縣水災琢磨這個,憂國憂民的,那些六部大臣都比不得你……”
這樣的眼光與格局,要是男人,指定平步青雲。
舒舒搖頭道:“格局沒有那麼大,就是想著這時候是個機會,總不能爺閒著沒事就琢磨材料,現在開始,有個由頭……”
九阿哥道:“可是這一回回的,明明都是你的功勞,爺都密下了,也不好。”
舒舒看著九阿哥道:“爺跟我算這麼清做什麼?這功勞是爺的,以後也落到豐生他們,要是爺出了異腹之子……”
說到這裡,她輕哼了一聲,道:“到時候再掰扯清楚我是我的、爺是爺的,也不遲……”
九阿哥伸手將她摟在懷裡,道:“爺是大傻子麼?為了那二兩肉,涼了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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