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貝勒府,正房。
五阿哥從外頭回來,身上穿著素服,今天他去鎮國公蘇爾發府上吊唁去了。
蘇爾發是信郡王府的旁支,是信郡王的堂弟。
蘇爾發之父曾過繼給多爾袞為嗣子,後來歸宗,跟多鐸的其他孫輩一樣,都在正藍旗。
五阿哥現在是鑲白旗領主,跟蘇爾發家有走動是其他原故。
蘇爾發的長子塞勒,曾是七阿哥的伴讀。
因此今天除了他之外,七阿哥也去弔唁。
想到七阿哥是帶了福晉去了,五阿哥就曉得他跟塞勒的關係比看起來的更親近。
想著蘇爾發的年歲,比皇父小了十歲,這說薨就薨了,他心裡也怪怪的。
宗室長輩,長壽者少。
五阿哥就對五福晉道:“鎮國公府那裡,往後多走動些,不看旁人面子,也要看老七面子,這個時候能拉一把就多拉一把。”
宗室這麼多鎮國公,這一支到底不同。
世祖皇帝除了多爾袞爵,可是八旗明白人都曉得,多爾袞與國有功。
還有多鐸,即便信郡王那一支這幾年沉寂,可真要論起來,當為開國功王之首。
可是因蘇爾發他阿瑪曾為多爾袞嗣子的緣故,宗室對他們這一房也敬而遠之。
五福晉聽了,有些懊惱道:“我是不是今兒不當去園子?應該跟爺一起吊唁?”
五阿哥搖頭道:“不差這一天,往後府裡再有什麼事兒,記得往那邊派帖子就好。”
蘇爾發是長輩,塞勒這裡就是平輩的族兄弟。
五福晉遲疑了一下,道:“那信郡王府那邊呢?”
五阿哥道:“還跟先頭一樣,除了婚喪嫁娶這樣的大事兒,平日裡不必走動!”
信郡王是旗主,就又如何,現在八旗跟早年不同。
他們敢欺負自己的弟弟,自己還要跟他們親近,那成什麼了?
五福晉點頭,也記得前頭的恩怨……
*
乾清宮廣場,南書房。
三阿哥揉了揉眼睛,而後從炕上起來,伸了伸腰。
萬萬沒想到,這一日需要看的奏摺,足有三、四尺高。
這些摺子多是地方摺子,一部分是地方將軍、總督、巡撫、提督、學政、鹽政等所擬,為分題本與奏本,題本是稟告公務,奏本是請安摺子之類的。
這些摺子先承內閣,由大學士票擬,再送南書房分了輕重緩急,呈上,等到御筆硃批後再發下六科,由相關部院衙門執行。
至於六部九卿衙門的摺子,有些經內閣,有些則是直接呈御前,由御筆親批。
這些年,地方將軍、總督、巡撫的奏本,也開始不經內閣,直接密匣專遞,直送御前。
今日是三阿哥與八阿哥排班,入宮當值。
跟兩人想象的不一樣。
他們能做的,就是選擇將哪些摺子送兵部車馬司,哪些摺子可以暫緩,不必送抵禦前。
其他的,每一環都有負責,壓根也不用他們插手。
什麼事情急呢?
能遞到御前的題本,都是等著處理的政務。
兄弟兩個也怕出疏漏,三尺半高的摺子,最後選出來六成,覺得不好耽擱,要儘快處理的。
這部分,就由侍衛處的人與兵部的人一起帶走,今天就快馬送往御前。
三阿哥看著八阿哥,見他眼睛也泛紅,就曉得也辛苦了。
他看著剩下的一尺半摺子,唏噓道:“不敢想,汗阿瑪在宮裡,每天要處理這老些政務。”
八阿哥也有些慼慼然。
除了處理奏摺,還要聽政。
從記事開始,汗阿瑪就是如此勤政。
三阿哥有些擔心明天了。
那些摺子到了內閣,在大學士票擬之前,還有些漢文跟滿文節略。
要不然的話,只看摺子,有些冗長難懂。
饒是如此,只看這些節略,想著其中的意思,都看的他跟八阿哥頭暈眼花的。
五阿哥怎麼辦呢?
七阿哥那裡倒是不擔心,可是一個人看,當天這些摺子能看完分派好麼?
不是說分班了,就真的責任分開了。
真要有疏漏的話,他這個領頭的皇子逃不過干係。
兩人眼睛累,心裡卻不累,反而隱隱多了亢奮。
三阿哥想的是,這些細碎的活計太子能幹,可大阿哥不能幹。
老大有短板。
蒙古安定以後,八旗暫時不用出兵了,對老大來說,就少了一個優勢。
這回真要安排老大值南書房,他能處理好這些麼?
怕是處理不好。
自己這個三阿哥,有沒有可能後來居上呢?
八阿哥想著那些不經內閣的奏本,比例越來越多了。
早先只有督撫大員有這個恩典,現在學政跟鹽政也有這個資格了。
這是給地方督撫上個弦兒,告誡他們別想著一手遮天。
除了科道御史,還有其他人盯著他們。
等到御前得了訊息,這訊息的渠道,會不會讓這些大員們警醒。
除了自己,誰都有可能告狀。
八阿哥佩服的不行,這就是帝王心術了……
*
次日,是五阿哥跟七阿哥輪班。
兄弟兩個也表現不錯,辰初就在宮門口碰上了,一起入宮。
五阿哥還有心情說閒話,小聲道:“蘇爾發造墳立碑祭兩次,這都是旗主王爺的待遇,汗阿瑪會恢復睿親王爵位麼?”
七阿哥搖頭道:“不會,閒散宗室太多了,會控制的……”
革了的爵不會給,降封的除非有功勞,否則也升不上去。
除了各旗旗主王爺之外,其他的宗室,往後差不多都要降襲了。
功王之後尚且如此,更不要說裕親王、恭親王這樣的恩封王爺。
五阿哥聽了,有些失望,道:“那小福松那邊估計也恢復不了宗籍了。”
福松是九皇子府司儀長,這幾年才代表九皇子府出面,能力出眾,還是親戚,五阿哥就盼著他早得恩賞,恢復宗籍,省得身份尷尬。
七阿哥道:“應該不會開這個先例。”
八旗軍功最重,其他都是次一等。
除非有拿得出手的軍功,福松才會恢復宗籍,否則輕易開了口子,還有那些多除宗籍的親族。
前幾十年八旗除了對外征戰,內部也是一團混戰,摺進去不少宗室。
不過國姓就是國姓,是顯祖血脈,皇上應該也會想法子給恩典,不許讓他們淪為尋常旗人,讓旁人欺負踐踏。
兩人說著話,到了南書房。
倒是百無聊賴,等到辰正,內閣的摺子轉過來,七阿哥波瀾不驚,五阿哥已經摸著太陽穴了。
他看了兩個題本,就不想看了。
頭疼。
這怎麼分輕重緩急?
他瞧著都重,都急……
沒必要過一手,都送御前就是了。
他坐不住了,渾身直冒汗。
所謂南書房,就在乾清門西邊排房,這是倒座房,通風一般,就有些悶熱。
偏偏現在開不是供冰的時候。
五阿哥難受,起身道:“我去更衣……”
七阿哥看著他放下的兩個題本,心中無奈,點了點頭。
五阿哥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他沒有去淨房,就是坐不住了,直接出了乾清門,往內務府衙門去了。
他曉得九阿哥不在,打算找十二阿哥喝茶。
這個小弟弟在內務府一年半了,聽話懂事。
說來也巧。
張保住從杭州回來了,昨天晚上到的通州,就直接住在通州,一早回城,直接來內務府衙門這邊了。
結果九阿哥不在,撲了個空。
內務府衙門這裡,只有十二阿哥在。
十二阿哥雖沒有掛總管,可皇子身份,張保住也當成上級,說起自己南下這半年見聞。
在杭州的日子也就三個月,剩下三個月在路上。
“接到九爺的信半個月,孫大人就到了,從京城到杭州,他只用了三十五天,奴才北上,還比不得孫大人快,用了四十天……”
十二阿哥最遠只去過通州,好奇道:“走運河,水路多少裡?”
張保住道:“兩千二百多里……”
十二阿哥道:“這麼遠?那每天七、八十里了,那坐船比騎馬還快。”
張保住搖頭道:“要是民船估計要兩月,奴才乘坐的是內務府的貢船,一路關卡暢通,速度就快了……”
五阿哥溜達過來,見張保住在,忙帶了幾分恭敬道:“岳父。”
張保住忙躬身回禮:“見過五爺。”
他年將不惑,本就不是旁人,有些清瘦,眼下看著更單薄了。
不過江南的水土養人,看著白皙了不少。
五阿哥也曉得他出長差,道:“您這瞧著怪辛苦的,也當好好歇陣子。”
張保住道:“奴才想著跟九爺回了差事再告假。”
結果,九阿哥不在,那要去海淀一趟?
張保住還在遲疑。
十二阿哥道:“九哥說了,大人回來不用去海淀,他每隔兩天會過來一次,到時候再見就是了。”
張保住出發之前,給九阿哥來信了,提及了登船日期。
九阿哥估算著他端午節前也要到了,就交代了十二阿哥一句,省得張保住還要折騰到海淀去。
張保住從杭州出來之前,金依仁還沒有問罪。
他對內務府的訊息,還是從孫文成嘴裡聽說的那些,就是金依仁任內務府總管,站穩了腳跟。
聽了十二阿哥的話,張保住道:“那金總管那裡呢?不用見麼?”
十二阿哥:“……”
“三七”都過了,應該沒地方見了。
他還想著用什麼說辭,五阿哥已經道:“絞立決了,兄弟侄兒有頂戴的也全都開革,貪墨貢品,大不敬之罪,金家也抄了。”
張保住聽了,嚇了一跳。
五阿哥是想起張保住南下時候,他他拉家那邊安排了族人子侄跟著,有些不放心。
杭州繁華之地,真要張保住在織造府斂財,那丟的不單單是自己的臉,還對不住九阿哥的提挈,所以說了金家的下場,算是提點一下。
他對張保住這個岳父沒有惡感,卻不怎麼喜歡性子怯懦的岳母,還有虛張聲勢的伯岳父、伯岳母。
張保住聽了,心下警醒,從袖子裡掏出厚厚的摺頁來,遞給十二阿哥道:“九爺既吩咐不讓奴才過去,那勞煩十二爺打發人轉呈,看九爺怎麼吩咐。”
他雖是委署了杭州織造,可身份在這裡擺著,有個侍郎阿瑪,還有個皇子女婿,杭州是省城所在。
中間又是有一個過年,就有不少人送了年禮。
張保住不好拒絕,也不敢收了,都登記造冊,打算聽九阿哥定奪。
這次從通州回來,沒有回家,就來了內務府衙門,就是為了那幾車東西。
怕拉到家中,母親嫂子等將那五車財物入了公賬,到時候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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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了,這個月太不爭氣了,每天想三更,每天大磨蹭,淚奔。
下一更8月29中午12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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