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既吩咐下去,那司庫沒敢耽擱,次日就將丁口冊子遞了上來。
那幾十家無力償還借款的人家中,沒有差事有十六戶,基本上是老幼病殘家庭。
要是有能支撐門戶的的男丁,早補了差事。
九阿哥仔細看了下狀況,像聾子、瘸子、相貌醜陋等,並不影響幹活的,可以種菜。
像肺癆、氣疾等毛病,無法當差的,就看家中女眷有沒有能使喚的,或是半大小子當半丁補差。
扒拉來,扒拉去,一家派了一個差事。
雖說種菜辛苦些,可是也有錢糧可以拿。
分派好,九阿哥就放下此事,不操心了。
眼見著內務府衙門這裡沒有通融的意思,廣善庫的借款本息都要全補的,也陸陸續續的交回了一些。
可是全額還上的少,有的是心存僥倖,有的是不湊手,有的則是被人借名給坑了。
心存僥倖的是託合齊。
不湊手的是曹荃。
被坑的是林慶,就是毓慶宮林格格的父親,三阿哥的外公。
託合齊借的十一萬八千兩,還了七萬八,還有四萬沒還,不過都不是他的名字,可見他也存了心眼,怕被當成出頭鳥。
扣下四萬兩,還想要觀望觀望。
如今廣善庫這個架勢,估計往後往外借錢就難了,不會像之前那樣容易。
曹荃這裡,借過兩千兩,就是上個月才借出來的。
他五品侍衛,俸祿不高,家裡有些產業進項,可是開銷也大,還愛買古董字畫,手中積蓄有限。
交到九阿哥府的五千兩莊票,有兩千兩是廣善庫借的。
不過對曹家來說,兩千兩銀子還是能挪出來的,曹荃直接將家中幾件金器送到當鋪當了活當,將廣善庫的借款給還上了。
等到曹順曉得訊息,就有些糾結。
該不該將東西贖回來?
自己攥著五千兩的莊票,看著父親典當東西好像很不孝。
可是動這一筆銀子,少不得要被家裡追問,到時候截留字畫跟銀子的事情就要露了。
不過等他曉得家裡已經往江寧去信,就熄了贖回的心思。
給伯父提個醒也好,要讓伯父引以為戒。
主要是,曹順並不覺得那五千兩是自己的銀子,總覺得就應該九阿哥的,自己只是暫時儲存。
有奴才為主子效力的,沒有主子為奴才效力的。
他在九阿哥身邊當差整兩年,雖略盡綿力,可是也有了前程。
再要其他,受之有愧。
所以那八樣字畫也好,五千兩莊票也好,曹順都不打算動,打算以後找機會孝敬回皇子府。
林慶這裡,借銀兩萬兩,是被李家早年借名的,實無力償還,只能求到毓慶宮。
李家因為涉及私藏毓慶宮貢品等罪名,早籍沒了。
林家雖出來個東宮女眷,卻是尋常門第,這些年也被李家壓著。
砸鍋賣鐵也湊不齊兩萬兩,只能大著膽子到毓慶宮求見。
那銀子是李家拿走了,李家人都處置了,可還有弘皙阿哥。
太子見了。
他這幾日心情陰鬱,因為端陽貢的分配問題。
雖然曉得榮憲公主作為皇長女,在御前有體面,可是太子依舊不忿。
連帶著榮憲公主,他都埋怨上了。
千里迢迢的回來,好個孝順的女兒,還得了恩典,住阿哥所,御前賜宴。
憑什麼?
真要榮嬪罪實,榮憲公主本該夾著尾巴做人!
就算禍不及出嫁女,也不當這樣抬舉。
他對康熙也生出埋怨來。
只是嘴上說看重他這個太子,可是後宮的妃嬪,還有那些庶皇子們,康熙也沒有少寵愛。
林家求見,太子有些意外。
這家之前鮮少湊上來。
隨著李氏與阿克墩母子的先後謝世,太子對李家的厭惡也淡了許多,想起早些年李家子弟在外頭聽他使喚的日子。
如今林家湊上來,他也想要看看林家人怎麼樣。
“太子爺,奴才家實沒有法子,兩萬兩銀子太多了,補不起,想求個恩典,看能不能分年償還……”
林慶見了太子,請了安,轉達了自家的祈求。
太子皺眉道:“分年,怎麼償還?”
按照十年分期,一年也是兩千兩。
林家是包衣,住在官房,父子都不是職官,就吃一份丁俸,還是因出了個東宮格格,才在毓慶宮補了個膳房催長。
太子才發現之前沒有提挈過林家,到底是皇孫外家,居然家無恆產。
那銀子是李家人借的,林家就背了個名兒,本該太子這裡將賬務補上的,但是太子曉得,毓慶宮賬目上不足兩萬兩銀子。
林慶道:“奴才家祖上開過燒鍋,想要跟太子爺求個恩典,帶家裡人去保定皇莊,到時候開個燒鍋,運往張家口販賣。”
太子聽了,不贊成道:“三十年、三十二年汗阿瑪兩次下令,禁止順天、永平、保定、河間四府燒鍋,此舉不妥當。”
林慶道:“既是官府在禁,可是下頭燒鍋人家一直在,這兩年燒酒的價格也高了幾成,利潤豐厚。”
太子道:“那也不能明目張膽的違反律法,就算要建燒鍋,也要安置在保定府外,可以在真定府選址,或是往北……”
林慶聽了,忙道:“太子爺囑咐的是,奴才一定遵紀守法,不在保定府置燒鍋。”
太子也曉得蒙古人愛燒酒,覺得林慶這個想法不錯。
要是燒鍋真弄好了,往後毓慶宮也能多個進項。
他就吩咐總管太監拿了五千兩的莊票遞給林慶,道:“爺會跟廣善庫那邊打招呼,你先還上兩千,剩下三千兩銀子留著,回頭將家裡收拾收拾,去皇莊吧……”
林慶忙叩首道:“謝太子爺!”
他雙手接了莊票,感恩戴德的退下去了,絲毫沒有因為被李家人借名揹債而不滿。
留下太子,想著毓慶宮的經濟狀態,鬧心扒拉。
又想到林慶提的保定皇莊,本是買給阿克墩的,太子又有些悵然……
廣善庫的事情,眼下正是熱點。
毓慶宮的管事太監去廣善庫,宮裡的人都看著,訊息也迅速傳遍各處。
然後就有訊息傳出來,毓慶宮格格的孃家欠銀的兩萬兩,跟這個訊息一起出來的,還有李家欠款兩萬兩,凌普欠款兩萬兩。
這都是跟毓慶宮相干的人家,也都是無處可討的壞賬。
廣善庫的司庫跟死了老孃似的,又到本堂衙門求見九阿哥。
他不敢抖機靈了。
李家都籍沒了,凌普夫婦死好幾年,這兩筆兩萬兩怎麼辦呢?
之前沒人關注的時候,還能暫時隱下不說,現在揭開來,就要解決了。
“九爺,您瞧這兩筆賬,怎麼都追討不上來,要不先算一筆,可著李家族人那邊追繳?”
“九爺,您瞧這兩筆賬,怎麼都追討不上來,要不先算一筆,可著李家族人那邊追繳?”
那司庫道。
李氏出身包衣中子嗣繁茂之族,親兄弟雖只有兩人,可叔伯輩九人,祖父輩七人,有不少堂親在。
九阿哥翻了個白眼,道:“沒聽說討債討到親戚家的,你這是招爺笑呢?”
早年李格格風光的時候,李家確是有些雞犬升天的意思,補了不少缺。
可是後頭都清退了。
李氏兄弟侄兒都問罪了,叔伯也牽扯進去幾個。
剩下能保全的,都是關係比較遠,沒怎麼借毓慶宮光的。
這個時候還要牽扯他們,非要抄家去湊那兩萬兩,有些欺負人了。
那司庫苦著臉道:“慎刑司那邊盯著回賬,那奴才怎麼辦呢?”
九阿哥吃了一口紅棗茶,打量那人兩眼,道:“愛怎麼辦怎麼辦,領著錢俸做什麼的?想找爺來背黑鍋,你是老幾啊?”
那司庫忙道:“奴才不敢。”
九阿哥譏笑道:“反正你當不好這個司庫,還有旁人等著補呢,你自己掂量著辦。”
那司庫落荒而逃……
十二阿哥在旁看著,明白過來為什麼舅舅冥頑不靈,非扣著幾萬兩不還了。
這是曉得東宮的幾筆壞賬,以為天塌下來有大個頂著。
這個想法有問題,皇父會慣著太子,難道還會慣著奴才?
壓根就不是一個分量。
林家沒有揭開背黑鍋之事,可是林家的家境在那裡擺著,聽說他們家借了兩萬兩,親朋都不信。
林家小女兒出嫁,還是太子妃跟林格格賞了東西出來,才勉強置辦齊全。
真要是借了兩萬兩廣善庫銀,什麼都不幹,只放在錢莊吃息,一年也有幾千兩銀子收益。
傳來傳去的,就有人猜出來,這是被借名欠款了。
毓慶宮太子妃當家,倒不至於這樣行事,多半是那個李家或是凌普夫婦借名。
這可是大笑話了。
九阿哥不好在衙門說這個,等到回家,跟舒舒道:“太子爺露怯了,這是手上沒銀子,要是以他的行事,早就將這六萬兩補上了!”
舒舒道:“外頭的孝敬,還是古董珍玩多,誰好直接拿銀封孝敬太子!”
九阿哥挑眉道:“早先索額圖在外頭,沒少藉著太子的名號斂財,還有那個凌普,他們當時應該孝敬過莊票進宮,這幾年太子處只出不進,花乾淨了也正常……”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幸災樂禍,道:“但凡前年折騰那次,他曉得大哥、四哥都是‘借’了爺十萬兩銀子後,也咬咬牙湊十萬兩給爺,是不是就不會有今日窘迫?”
結果呢?
太子精窮,旁人手中的銀子翻倍。
一正一反,沒有影響才怪。
舒舒眯了眯眼,道:“爺看出太子爺的窘迫,旁人也看得出,應該會有人雪中送炭。”
九阿哥道:“那爺倒是要留心留心,看看這兩日往毓慶宮請安的人多不多了。”
沒幾日,毓慶宮又派了管事去廣善庫,拿了六萬兩莊票,將林家、李家跟凌普的欠款給補上了。
沒有提利息。
司庫已經謝天謝地。
不過賬目上卻是要註明的,然後發現一件事。
這三筆欠款很久遠,居然都是三十年廣善庫開始那一年借的,至今十一年。
只算單利,只利息就累積到三萬。
司庫標註了一筆,就放下此事。
九阿哥這裡,則是佩服舒舒,居然預料到了。
之前他還以為太子會故技重施,給李煦或曹寅寫信提銀子。
等到回家的時候,九阿哥就猜測道:“這幾日倒是不少人出入毓慶宮,不過一下子這麼多,大頭估計是赫舍裡家送來的,那邊早年積下家底豐厚……”
舒舒道:“爺操心這個做什麼,反正沒有郭絡羅家,就是天下太平。”
九阿哥生出慶幸來,道:“確實如此,爺要是汗阿瑪,指定不爽快,這一個個的,偷著孝敬太子,想要做什麼?”
舒舒想起了年初聖駕巡畿甸,帶了太子。
且看四月的巡永定河跟五月的巡蒙古。
要是還帶了太子,那就是不好的訊號了。
也是,現下已經是四十年,廢太子不是一日廢的。
九阿哥想不到那麼長遠,只帶了期盼道:“憑什麼旁人都挨呲噠,太子不挨呢?每次遇到太子的事兒,都要御前哄著,真要罵一頓,就好了。”
舒舒無奈道:“爺這是損人不利己,只為了看個熱鬧,好像不大厚道,也容易招人恨。”
九阿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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