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覺得九阿哥的腦回路很神奇。
好像變得聰明瞭似的,實際上還是笨。
對他父母的認知,有些不客觀。
有之前口無遮攔的前車之鑑在,舒舒可不敢在縱容九阿哥。
之前老想著,兩人私密時說話沒什麼,可說習慣了外頭也禿嚕出來。
現下的這種想法也是,九阿哥也曉得這個想法膽大,只是偷著樂,小聲與她分享。
可是一來二去的,難免在外頭露出行跡來。
現下父慈子孝都是好的,就算康熙看破兒子的小花招,也不會太計較,可有一日父子關係不好了呢?
這位老爺子做慈父的時候是真心的,做虎爸的時候也絲毫不容情。
估摸著大清皇室對皇子阿哥素來優容,九阿哥才沒有了危機感。
可是此一時彼一時,太祖皇帝當年要抬舉自己的兒子,遏制兄弟侄子的勢力。
太宗皇帝是子嗣單薄,生前只有一位成年皇子,自然是上陣父子兵。
到了世祖皇帝,輪不到對兒子表現偏頗就駕崩。
舒舒想要給九阿哥找個例子,都不知道該如何舉例子。
太祖皇帝與廣略貝勒之間是皇帝與太子之間的鬥爭,與皇父與皇子之間的還不通。
她想了想,帶了幾分認真,從自己說起:“爺老說我聰明,說十弟聰明,實際上我每次陛見,都戰戰兢兢,不敢有什麼小動作小念頭,就是覺得皇上慧眼如炬,像是能看透人心……或是在爺眼中,皇上不聰明麼?”
九阿哥擰眉想了想,搖頭道:“汗阿瑪聰明,要不然也不會成為真正的八旗共主……太祖所立的’王大臣會議’,如今已形同虛設……”
說起這個,舒舒也覺得很神奇。
太祖皇帝晚年設立“王大臣會議”,八大和碩貝勒共理國政。
還規定汗要“不納諫,不尊道,可擇有德者立之”。
是一種小範圍的宗室共和制度。
然後這個“王大臣會議”,就風光了兩朝。
直到順治駕崩,留下四大輔臣,“王大臣會議”才被遏制。
等到康熙十六年,“南書房”設立,“王大臣會議”權利更是所剩無幾。
直至此時,皇帝才真正的成為八旗共主,而不是之前的兩旗之主或是三旗之主。
“同樣是幼主即位,當年世祖皇帝的日子,可沒有汗阿瑪這麼順當過……”
九阿哥小聲說著:“當年‘擒鰲拜’這些就不用說了,只說宗室裡,找由子轉封了幾家……”
雖說宗室轉封,還是在其支系中轉移爵位與人口。
可是這樣一來,那一支還能齊心才怪。
舒舒澹笑聽了,心裡忍不住腹誹。
這可不是康熙首創,從努爾哈赤時期就開始。
每一次奪爵轉封,即便是父轉子、兄轉弟,實際上都是一次權利削弱。
一代代下來,各支宗室之內,就是一團亂官司。
跟“推恩令”有異曲同工之效。
“那爺覺得,你要是有什麼小心思,小算計,或是扯謊什麼的,能瞞過皇上麼?”
舒舒問道。
九阿哥搖搖頭,沒了方才的歡喜模樣:“應該是瞞不過,就看汗阿瑪樂意不樂意計較……哎,這樣爺不是主動找事兒麼,算了,以後還是老實些,省得什麼時候被他記上一筆……”說到這裡,又湊了過來:“汗阿瑪看著待兒子親近,可心狠的時候也是真心狠……老七當年腳上有毛病,好像有人說‘不吉’、‘凶兆’,汗阿瑪就一直不許記名,不許他參加祭祀,皇子出生後應得的賞賜也都免了……”
舒舒的腦子轉得飛快。
七阿哥比九阿哥大三歲,康熙十九年生人。
生日是七月二十五。
是有的地方對五月出生、七月忌憚,稱之為“惡月”、“鬼月”,認為這兩個月出生的兒女克父母之類,可宮裡顯然沒有這樣的傳統。
因為康熙最寶貝的太子,就是生在五月。
那康熙十九年……
就在前一年臘月,太和殿雷擊大火焚燒……
三藩之亂正關鍵的時候……
舒舒有些明白康熙忌憚“凶兆”之說的原因。
怕一兆成真。
當時真是滅國之憂。
九阿哥嘆氣道:“早先不覺得什麼,只覺得汗阿瑪威嚴,讓人生畏,現下長大了,就覺得汗阿瑪其實還挺可憐的……”
舒舒沒有說話,就這麼看著九阿哥。
逐漸老去的帝王,就這樣一點點失去權威。
九阿哥性子散漫,沒有野心,發現了帝王的脆弱只是少了敬畏,並沒有取而代之的念頭。
可其他的皇子呢?
皇子們對皇父失去了絕對敬畏,對於太子這個沒有實權的太子又如何敬得起來?
之所以最後會有“九龍奪嫡”的局面,應該也是因這個原因。
皇子們野心就這樣日益膨脹。
不管以後的局勢如何,眼下掰正九阿哥找死的詭異念頭,舒舒也暫時滿足了。
下午的時候,九阿哥與十阿哥、十三阿哥騎馬隨侍御前。
除了他們三個小的,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也都是如此。
今天駐紮之地,叫羅漢畢喇,依舊是沿著老哈木倫河駐營。
今日敖漢部郡王扎木蘇已經率敖漢旗王公來朝。
等到車隊到達羅漢畢喇,敖漢王公已經到了。
依舊是出迎三百里。
蒙古王公都是經由朝廷冊封,由朝廷支付俸祿。
爵位分為七等,親王、郡王、貝勒、貝子、鎮國公、輔國公,第七等是扎薩克臺吉、塔布囊。
漠南蒙古與漠北蒙古都是如此。
只有漠北蒙古汗王,奉祿在親王上有加。
他們名下的人口,多也是編為左領。
每個旗佔領左領最多的王公為旗長。
同一地區,相鄰的幾個部族,定期會盟,設盟長一,副盟長一,是會盟時推選。
這既是蒙古的盟旗制度。
整個敖漢部,臺吉以上的王公都到了。
帶了五百騎兵侍從。
諸位皇子,就在御前,隨著皇帝召見蒙古王公。
倒是舒舒她們這樣的隨扈女卷,因為沒有蒙古福晉需要招待,輕鬆自在許多。
加上今天是過節,大家就都湊到太后帳子裡,說起晚宴之事。
五福晉過來道謝:“昨天的蒸果子好,李子幹吃了也頂用……”
舒舒沒有說話,而是打量著五福晉。
五福晉穿著騎裝,正紅色的,融合了蒙古服與旗裝的樣式,正是舒舒之前贈的那套。
“五嫂今天騎馬了?”
舒舒很是意外。
畢竟五福晉平日看起來,十分嫻靜文雅。
五福晉臉色泛紅:“頭午沒坐車,我們爺非要讓騎馬,說等幾天路況好了再坐車……”
舒舒心中歡喜。
可以從眾啊!
連著騎馬雖然不舒坦,可與坐車輪換著,應該會不錯。
有五福晉在前頭,自己騎馬也不算引人注目。
願意不願意騎是一回事,讓不讓騎是另外一回事。
太后也在望著這頭,看到五福晉身上妝扮,招呼她過去,在她身上摸索了一會兒,笑著點頭:“這個衣裳好看,顏色也好,襯著人都精神了……你們小孩子家家的,就要該打扮起來……”
五福晉看了舒舒一眼,溫柔笑道:“是九弟妹先前送給孫媳的……我們爺見了也說好……”
太后笑道:“中午聽老五提起,你們頭晌騎馬了?挺好的,現下正是不冷不熱的時候,騎馬比坐車好,沒有那麼累……”
五福晉聽了,懇切道:“要不,明天皇祖母也和我們一起騎馬……”
太后連忙搖頭:“我這老骨頭還是算了,等到了科爾沁閒下來,我再帶你們騎馬……那邊有個海子,旁邊有幾棵野果子樹,比沙果小,比海棠大,吃著酸熘熘的……”
太后又招呼舒舒與七福晉上前,說的卻是有些磕絆的滿語:“你們小妯裡也別整日待在車上,有阿哥們跟著,騎馬就騎馬了,要是旁人囉嗦,只管同我說……”
七福晉笑著,不好說話。
實在是七阿哥的存在感太弱,太后還沒留意到他已經不在隊伍中。
舒舒在旁道:“有皇祖母撐腰,那孫媳與七嫂可要撒歡了,明兒讓十三阿哥陪著我們,說不得還能跑馬攆兔子,給皇祖母加餐……”
“現在的兔子可肥……”
太后笑著點頭:“不過你們也看著阿哥,不許他跑得太快……”
舒舒笑著應了。
從太后這裡出來,就只有舒舒與七福晉結伴而行,五福晉被留下了。
七福晉低聲道:“我這一路跟著,怪沒趣的,幸好還有你在……”
舒舒也曉得她一個人的不方便,道:“反正七嫂不用客氣,有什麼直接吩咐就是,我們九爺與老十他們幾個都閒著……”
說著,她看了眼七福晉的肚子,小聲道:“七嫂能騎馬麼?要是身體不方便,還是算了……”
七福晉笑道:“怎麼不能騎,正憋得厲害……”
武將家的女孩,多是打小跟著騎馬的,七福晉也不例外。
她明白舒舒的顧忌,小聲道:“小日子才走,小阿哥這回是沒戲了……”
舒舒只能安慰道:“聽說到了盛京,要駐紮十天半月,到時候七嫂與七爺也集合了……”
七福晉用帕子捂著嘴笑:“好吧,這些日子沒他,全當養精蓄銳了……”
舒舒訕笑,不好說什麼。
不許開車!
等到了晚上,就是中秋夜宴。
因為在外頭,就設了兩個大帳子。
一處在御帳旁邊,康熙帶著皇子、宗室、文武大臣、八旗都統,賜宴敖漢部諸王公臺吉。
隨扈女卷,在太后帳子旁邊的帳子裡宴飲。
沒有外客,就隨扈的十幾位女卷,大家自在許多。
因為是舒舒擬的選單,今晚大部分是新菜,大家奔波半月,吃得開懷。
太后左手邊,是兩位太妃,右手邊是宜妃、章嬪。
其他兩位貴人則是太妃下首,章嬪下首依次是三位皇子福晉。
至於幾位答應,與大阿哥、三阿哥處的格格們,則是沒有資格露面。
不管是答應也好,還是格格也好,都是客氣的稱呼。
實際上她們在宮冊上,都是“宮女子”。
只比核桃她們待遇好上一點點。
兩位太妃今早吃到了蒙古餡餅,現下又看到桌子上有奶皮子月餅,就將舒舒招呼過去,好一頓誇。
不僅是在吃食上靈巧,主要是這番心思,很好很孝順。
五福晉與七福晉,這才知曉太后之前有恙之事。
兩人面上都帶了不安。
舒舒見狀,對五福晉道:“五嫂不暈車了,以後太后這邊,少不得需要您過來多陪著多寬解……”
五福晉忙不迭的點頭:“那是應該的,早先是我疏忽了。”
七福晉則小聲滴咕:“那我就幹看著……”
舒舒道:“七嫂就和我一塊,每天琢磨琢磨吃食,能哄著太后多吃兩口就是孝順了……”
七福晉搖頭:“算了,我這腦子還能想什麼?明明是你一個人的辛苦,我跟著摻和什麼?我沒有旁得擅長,就針線略拿得出手,我琢磨琢磨,給太后做兩個包頭,眼見著天氣涼了……”
“七嫂這主意好……”
舒舒點頭稱讚:“我那邊帶的行李多,這些針線上的料子什麼也齊全,還有不少配珠,七嫂缺什麼就打發人來取……”
七福晉笑道:“那我可就不跟你客氣了,曉得你是個財主……”
女卷這邊其樂融融,大帳那邊氣氛卻不算好。
來朝的敖漢郡王,是康熙的晚輩子侄,說話也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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