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府,本堂衙門。
何玉柱進來,提了兩個食盒。
帶著弟弟下了幾次館子,外頭的菜見識的差不多了,九阿哥就不愛去了。
主要是入伏了,中午潮溼悶熱,一動一身汗,煩。
今天中午這一頓,他就打發何玉柱去百味齋定了。
直接就是兩人份的,兩葷兩素四道菜,外加一份飯、一份餑餑。
他的飯量在那裡,依舊是小半碗飯、一塊餑餑、幾口菜就好了,剩下都是十二阿哥吃了。
十二阿哥不好意思了。
等到收了食盒,他就跟九阿哥道:“九哥,明兒還是叫阿哥所膳房送飯吧?”
九阿哥道:“隨你,明兒爺不來!”
十二阿哥:“……”
九阿哥道:“這都入伏了,一天比一天熱,往後爺應該是常駐園子裡了,你也少折騰,打發筆帖式送公文就好,仔細中暑難受……”
十二阿哥點點頭,看了九阿哥一眼。
他曉得九哥這陣子都是騎馬,真要中暑了也不好,不來就不來好了。
九阿哥想起十二阿哥的生母貴人,雖說生育比較晚,可是入宮的不晚,比自己娘娘還早些。
只是入宮十多年才生下十二阿哥,一直是庶妃,去年年初才升了貴人。
當著十二阿哥不好多問,回頭可以叫人看一下長春宮的供應是否有不足的地方。
他之前再三告戒了,按理來說,應該不會了。
八阿哥提了貴人一回,他也顧念著些。
等到和嬪挪宮後,以貴人的資歷應該可以入住後殿了。
就算不能獨佔後殿,住一半也行,比偏殿要舒坦。
他在跑神,外頭傳來“蹬蹬”的腳步聲。
這聲音很是敦實。
九阿哥想到了自己五哥,望向門口,來的果然不是旁人,正是大汗淋漓的五阿哥。
九阿哥忙站起身,道:“什麼急事啊?這還跑著來……”
不像好事兒……
五阿哥呼哧帶喘的,吐著舌頭直喘氣。
十二阿哥見狀,忙起身倒了一杯涼茶送過去。
五阿哥接過來,仰頭喝了,才道:“錦州都統遞了訊息到兵部,老大人五月二十七日子時,於大淩河牧場病故!”
九阿哥一愣,神色有些糾結。
一時之間,倒是說不好這是壞訊息,還是好訊息了。
逝者為大,他還是親外孫,想多了很不孝。
可是一死百了,江南還有個大坑在,這個時候死了,皇父那邊就算查出什麼來,對郭絡羅家那幾房也會抬抬手。
因為曉得那些都是酒囊飯袋之輩,未必曉得其中關鍵。
不過沒了三官保,那幾房也沒有了依仗,接下來應該會安排人過去提審。
五阿哥跟這位外祖父總共也沒見過幾面,還不至於悲痛,只是擔心宜妃那邊。
“娘娘該傷心了……”
五阿哥嘆氣道:“摺子應該也送到御前了,不知道汗阿瑪會不會叫我過去料理老大人的身後事。”
九阿哥聞言,皺眉道:“不是有長子在京麼?哪裡會叫五哥操勞此事。”
道保沒有補實缺,卻是掛著四品左領世職,年富力強的,千里奔喪正合適。
至於五哥這裡,還是離郭絡羅家遠些為好,省得曉得了不該曉得的,該煩惱了。
五阿哥在腦門上抹了一把,道:“看汗阿瑪安排吧!”
眼見著兄弟倆沒有人提及恪靖公主,十二阿哥在旁提醒,道:“五哥,九哥,還有四姐那邊,是不是也要叫人告訴……”
滿洲服輕,外家無服。
可是身為小輩,總要素服兩日,以做哀思,才算全了孝道。
還有宜妃那裡,就要開始守孝的,即便在宮裡不能成服,可也要去花茹素,素服百日。
九阿哥就道:“那我就回城外了,正好告訴四姐一聲,也去御前打聽打聽什麼個安排。”
五阿哥道:“我跟你一塊去吧,要不也不放心。”
九阿哥點點頭,叮囑了十二阿哥幾句,就跟五阿哥出了內務府。
大半個時辰之後,兄弟倆在暢春園小東門下馬。
兄弟倆直接進了園子。
清溪書屋裡,康熙已經看到兵部轉過來的摺子,同著喪報一起來的,還有三官保的脈桉。
當時將三官保父子驅逐出京時,康熙叫太醫院派了兩個年富力強的太醫跟著。
就是怕三官保藉口老病,不肯離京。
瞧這脈桉,是出京開始就虛弱,到了大淩河病倒,米水不沾。
沒等太醫往京城送訊息,就一命嗚乎了。
康熙見了冷笑。
好好的人,十來天就病死了?
這米水不沾應該不是病後,而是出京就開始了。
這是看出他的不留情,終於曉得怕了?
有些事情,可以一死百了;有些事情,死了也不算完。
如同郭絡羅家藏匿的那筆人參銀子。
這會兒功夫,梁九功進來道:“皇上,五爺跟九爺求見,在外頭候著。”
康熙撂下摺子,道:“傳吧。”
眼見著五阿哥跟九阿哥的涼帽上去了紅纓,康熙就曉得兄弟倆的來意了。
這是曉得三官保“病故”之事了。
他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看了眼五阿哥,道:“汗阿瑪,五哥擔心那邊治喪之事,是不是打發道保大人前往大淩河治喪?”
康熙道:“那就在鑲黃旗都統處報備,準道保出京治喪……”
說到這裡,他沉吟了一下,道:“你們不用操心此事,朕會安排人過去。”
九阿哥聽了,心中有數,多半是趙昌過去了。
希望那幾位便宜舅舅徹底不知此事,或是真的知道些什麼。
省得一知半解的,倒是要遭罪。
這要是喪報連起來,外頭又要說嘴了。
五阿哥聽了,放下心來,道:“汗阿瑪,娘娘那邊怎麼報喪?”
康熙想了想,道:“一會兒讓九阿哥過去轉告。”
五阿哥就徹底放心,道:“那兒子去告訴四姐……”
康熙就道:“那你去吧,朕留九阿哥說話。”
五阿哥有些不放心了,看了九阿哥一眼。
沒有出什麼簍子吧?
九阿哥擺手道:“五哥快去吧,告訴完四姐過來家裡歇歇再回城。”
五阿哥點點頭,退了下去。
父子二人對視一眼。
康熙冷笑道:“沒有一言半語給朕留下,也沒有上遺折,冥頑不靈……”
九阿哥臉色也不好看,道:“應該是昧下的銀子更多,背主的事蹟更惡劣,不敢交代了。”
要不然的話,這麼好的賣慘機會,三官保怎麼會放過?
他年過花甲,榮華富貴都享受到了,可是兒孫還年幼。
長房長孫的桂丹才十八歲,剩下嫡房、庶房那些大的也是沒有成丁,小的還在牙牙學語。
不能說,那就是說了罪名更大,才想要含湖下去。
這裹挾的還是宜妃母子的體面。
賭康熙顧念寵妃跟兒子,即便不給三官保死後哀榮,也不會明著清算。
九阿哥看著康熙,很想要說一句,順著赫舍裡家跟毓慶宮的關係,指定能將江南的人給揪出來,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
他都能想到這個,那皇父更能夠想到這個,就不用他抖機靈了。
他要記得舒舒的叮囑,永遠不要在御前表現出對毓慶宮有敵意,即便不是敵意的也少沾。
康熙望向九阿哥道:“你去回春墅,跟你額娘說,不用擔心郭絡羅家子弟失了頂樑柱,兩個左領,都給郭絡羅家留著。”
這說的是郭絡羅家的八旗左領與之前內務府的包衣左領。
九阿哥一聽,來了精神,道:“好,兒子這就去給娘娘說去,只是這一房到底抬旗了,再擔包衣左領不方便,兒子明兒就叫內務府那邊將這個左領轉到其他房頭……”
所謂其他房頭,就是桂元那一房了。
如此一來,桂元有世職還有實缺,親事不說隨便挑,選擇的餘地也更多些。
康熙曉得他的心思,並不理會這些小事,點頭道:“隨你,去吧,讓梁九功帶你過去!”
九阿哥就從御前下來,成年皇子,不好直接在園子裡隨意行走。
其他地方還罷,可住著宮卷的區域,不單單有宜妃在,還有其他人。
就是回春墅裡,就不單宜妃一個人,還住著陳貴人跟高貴人。
九阿哥跟梁九功從御前出來。
他鬆了口氣,道:“多懸乎,就差一天,要是昨兒沒的,往後小十八這生日可怎麼過?”
梁九功見九阿哥面無戚色,少不得提醒一句,道:“九爺,這人前臉上還是耷拉著好。”
百善孝為首。
外人不管這祖孫情分如何,人死為大,況且還有宜妃的體面。
那是宜妃的阿瑪,要是九阿哥太冷情,那在外人眼中,就是對宜妃不孝順。
九阿哥抿抿嘴,臉色耷拉下來,卻是變幻莫測。
只是他心裡實在傷心不起來,腦子裡就想到了十阿哥昨天受傷的情形。
隨即,他搖了搖頭,將這個畫面搖開。
不吉利。
他又想到三阿哥脫臼的模樣,卻是忍不住想笑。
他的腦子裡想起了大福晉薨的情形,雖說跟長嫂相處不多,可是想到大阿哥與五個失母的孩子也覺得沉重。
梁九功在旁邊,見九阿哥跟變臉似的,也是無奈。
“現下呢?”
九阿哥調整好了表情,小聲問道。
梁九功覺得可以了,沉重中帶了幾分擔心,看著就是弔唁的樣。
他就鼓勵道:“正可好……”
九阿哥就保持這個表情,跟梁九功到了回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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