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隊,切開了。”
申耀偉鋸斷了三根鋸條,才鋸開死者顱骨的內外板。
江遠放下茶杯,嘆口氣,開始穿上外套,戴上手套和頭套,再拎一把丁字鑿,往顱骨鋸開的位置一卡,“嘎”的一聲,就將顱骨給撬開了。
申耀偉這才起身,找人幫自己抹一把汗,道:“跟用鋸子開了兩箱椰子一樣,胳膊都酸了。”
這個工作也確實跟開椰子差不多,都是先把包在外面的皮肉割開,再將硬殼鋸開,接著就能看到面的軟綿綿的內容物。
江遠先是仔細觀察顱骨下方的硬膜。硬膜就是薄薄的一層膜,也跟椰子撬開後的那層白色的椰肉類似。
而腦外科最常做的,也是最基礎的手術就是硬膜下血腫清除術,切開患者的硬膜,目的是清淤或者釋放壓力,屬於是聽起來高大上,實際上技術含量一般的手術,許多級別較低的醫院都自願或被迫的開展了此類手
術。
因為硬膜下血腫清除術,大部分情況下都是急診手術,用通俗易懂的話來說,就是摔到腦袋了,腦袋被砸了,腦袋被驢踢了等等情況,就有可能需要緊急進行此類手術,許多地方衛健委都會要求城市半徑XX公
內,必須有一家醫院能做,以免病人死於轉運。
而對法醫來說,硬膜下的出血也是一個很好的指標。
大部分情況下,發現硬膜下出血,就可以作為死亡原因來做解釋了。即使死者還有其他導致死亡的情況,腦瓜子面一大團淤血,依舊是要考慮進去的。
這也是江遠目前所看到的情況。
“鈍器敲擊腦部致死。”江遠沿硬膜的正中線剪開,再用鉗子扯著硬腦膜,將它跟蛛網膜拉開,露出大腦半球,並當場給出結論,再讓王傳星記錄,並讓旁邊的攝影師給拍照。
哢,哢哢,哢…
攝影師的單反,摁出了一連串的快門。
黃昏前的光線,正是最柔和最美麗的時間,映在黃白紅黑的肉體上,有畸形的變態的刺激感。就好像“酸腳趾雞尾酒”一樣——當一枚人類的腳趾浸泡在威士忌中,合法途徑獲得的人類腳趾,這杯雞尾酒的味道,
就已經遠遠脫離口味本身的需求了!
“給屍體裝袋,加冰,運回去,再讓王瀾做檢材吧。”江遠又檢查了幾個重點部位,基本確定沒有其他的死亡原因了,再讓人將屍體後運。
現場的條件異常簡陋,但比起運回屍體以後再屍檢,現場做屍檢能提前好幾個小時獲得結論,而這對於案件的推進是非常有好處的。
因為案件本身其實很簡單,死者是在一群人的注視下,參與群毆並與人互毆的時候身亡的。
所以,只要蒐集目擊者的證言證詞,再將參與群毆的人找出來,案件的下限就基本保住了,稍微有點難度的地方,就是殺人者是誰。
其實,以普通人的普通思維模式,參與群毆的所有人都相當於是殺人兇手,但法律是要找出致命一擊的實施者的,也就是致死行為的具體實施者的。
對法醫來說,就是找到致死者死亡的主要原因。
假設死者生前最後一戰,脖頸被黃忠以弓弦緊勒;腹部被張飛的丈八蛇矛入;左側大腿被關羽的青龍僵月刀拖出裂口;胸前被馬超的虎頭湛金槍刺中;頭頂遭了李元霸一記索金錘;左右手腕被劉備的雙劍各自開
了一個大口子;曹操給他灌酒;貂蟬在他身下拚命扭動…
哪怕旁觀者知道,人是團隊合作殺死的,但也還是想要找出最具有代表性的一個人作為殺人兇手。這時候,就要看法醫的了。
如果同樣能找到硬膜下血腫,那李元霸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
昌勒市局的蘇山明就是負責尋找李元霸的人了。
騎山寨依舊是在晶勒市局的管轄區域內,蘇山明跟著江遠過來,早就陷入了茫茫多的案件中,但這是命案,自然要第一時間給予充足的資源。
蘇山明仔細的挑選了幾名幹警,一邊往過趕,一邊叮囑道:“接下來,你們幾個就專職負責這個命案,我先說明,命案就是命案,命案是第一位的,甭管這邊亂成什樣子了,死的是什人,殺人的人是不是已經要
被判死刑了,這都不是你們考慮的問題,你們就專心的把這個案子破掉就行了!”
是。”幾名幹警都沉穩的應了。
刑警支隊其實本身就是比較高階的偵辦單位,市一級的刑警支隊甚至可以認為是一線最上級的偵辦單位了,可以說是事實上的精英重案組,日常辦理的都是區縣級單位做不了的案子,命案不僅不陌生,甚至稱得上專
業
幾人抵達現場,都可以稱得上是神情鄭重了。
江遠此時已經換了衣服,洗乾淨手,並且寫了第一版的非正式的報告。
見蘇明山來了,江遠就笑的打了招呼,再讓王傳星拿了東西過來,道:“死者的死亡原因是鈍器擊中頭部致死,兇器應該是一個酒瓶子,或者圓形的棍棒。兇手的身高比死者要高,不考慮當時站位的問題,至
少要高10公分,體重也相對比較高……”
幾名幹警本來還準備依次江遠填寫的非正式版的驗屍報告,但聽著他說的話,就漸漸的停下了動作,並齊齊看向蘇明山。
蘇明山也是眉頭皺起,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生氣。
實際上,蘇明山的腦門子的確嗡嗡的。
牧志洋見過太多這樣的刑警隊長了,在旁道:“蘇大隊,我們江隊就是這好用,您以後習慣了就好。”
“這好用嗎?”蘇明山回憶了一下之前的案件,那些案子畢竟不是他主導,感受還沒有這深……
牧志洋笑笑,道:“您看接下來怎搞?”
“接下來接下來沒什搞的了。”蘇明山嘆口氣,順口道:“參與群毆的人,我們基本都有記錄的,那現在就是看,誰是手持棍棒或者啤酒瓶的那個人了。回頭我們再細緻問問攻擊的過程,如果有人看到他打死
者的頭的話,那基本就穩了。”
“還有兇器。”手下提醒了一聲。
“哦,對,還有兇器,啤酒瓶子的話就有點難找了,木棍還行。會是木棍嗎?或者是鋼管之類的?”蘇明山反應過來了,開始進一步的確認,這個案子,要是找到兇器的話,案件的證據鏈就比較完整了,可以說是
基本偵破了。
而相比啤酒瓶子,木棍鋼管之類的,顯然更容易保留下來。
江遠緩緩搖頭,道:“大機率還是啤酒瓶,這個從挫裂創的形態就可以出推斷致傷物……”
江遠只說了這一句,抬頭看蘇明山,解釋的慾望就降低了許多,想想再道:“這個不是什高深的技術,之所以提到木棍和鋼管,只能說是有非常低的機率。你們暫時先考慮酒瓶就行了。”
啤酒瓶致傷乃至於致死,在國內不是什稀罕事。喝醉了酒的人,本來就容易鬥毆傷人,順手提一隻剛剛喝過的大綠瓶,或者是滿登登的大綠瓶砸人,可以說是夜生活的常見生態模式了。
因此,在法醫群體,稍微有點經驗的,還會著重觀察和記錄一些常見致傷物的特徵,像是酒瓶子這種東西,許多法醫都是看一眼就能認出來。
江遠此前就有做過啤酒瓶子致死的命案,今次再遇上,就有種熟門熟路的解題的感覺。
不過,蘇明山輕鬆過後,卻開始感受到一股濃濃的焦慮,不禁道:“這個用做兇器的啤酒瓶子,恐怕也不好找到。說不定都被打碎了…”
“據目擊證人資料,兇手當日喝的啤酒是本地啤酒,沒有打碎啤酒瓶,而是扔進了垃圾堆。”江遠說到這,稍停,道:“好在,這的垃圾基本是不處理的,好好找找,應該還有可能找到那隻啤酒瓶子。”
蘇明山苦著臉,看看自己帶來的幾名幹警,再轉頭看看無垠的垃圾山。
幾名幹警驚詫莫名:“蘇大,你來的時候不是這說的……”
“你們人手不夠的話,我可以借幾個人給你們。”江遠咳咳兩聲,道:“不過,既然是要搞垃圾,不如做個垃圾分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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