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現場這件事,其實就可以理解為,我來設想犯罪一次。
簡單來說,就是我從哪裡進入現場,是從大門還是房頂,是從窗戶還是地板,又或者學中世紀刺客,從旱廁底部逆行突襲。
進入現場的方式也可以設想,在現場內的行動也可以模擬,離開現場的方式和位置,同樣如此。
如果有充分的血液,以做血跡分析的話,江遠可以將現場重建的非常漂亮,因為血液能夠同時展示了兇手和受害人的位置,速度,和加速度。
老實說,血跡分析這項技能,有時候,比給兇手身上裝幾個探測器都好用,甚至比攝像頭拍出來的都具體,都真實。
當然,這是最佳狀態。
一般的刑事勘查人員,只能完成兩頭就不錯了,中間的行兇部分,特別是具體的動作,殺人的步驟,基本不會涉及太多,那部分可以讓法醫來完成。
恩,最後還是江遠的。
而就今次的現場而言,血跡不多,給出的線索其實就少。
但對江遠來說,僅有的血跡,也說明了很多問題,比如兇手的動線,他大機率是從門裡進來,並在兩三步後,就開始加速,直接一棒子打倒了出納,然後再次揮擊。
就從這兩次果斷的動作來看,兇手是非常果斷的,多半知道這裡有錢,甚至可能就是蓄謀已久的。
江遠再順著血濺出去的方向看,兇手應該是帶著兇器,將錢收攏起來,並繼續向前……
前方,正是窗戶的位置。
江遠站著沒動,偏頭問何國華:“你們是怎麼判斷兇手的動線的,從哪裡,往哪去?”
何國華原本就等的有點寂寞了,這會兒聽到問題又這麼基礎,只當江遠是隨意的問的,就道:“從這邊大門進來,打死了出納,裝走了錢,然後再跑出去?”
他的語氣是不太確定的。本來也就是這樣,房間內並沒有太多的跡象表明兇手的動線。
不管是犯罪現場的勘察能力,還是血跡分析的能力,大家都是明顯的差距的。
江遠也不賣關子了,直接道:“兇手是從視窗跳下去的。”
“啊……”何國華呆了一下,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轉身又去門口端了好幾個亞克力的透明小凳子過來,往靠窗的位置鋪了幾個,才站到視窗去看下面。
“這個足跡是兇手落地的足跡?”何國華有點小驚喜。
現在的問題不是沒足跡,是足跡太多,沒辦法辨認。若能確定哪個足跡是兇手的,就是一個大突破了。
曾經的高緯度生物王波,並沒有被師父的驚喜給掩蓋,他用獨立思考的精神發問:“師父,先要確定的,不應該是這個兇手的動線,為什麼兇手是從視窗上跳下去的。”
“江爺都說了是從視窗跳下去的。”何國華瞪了徒弟一眼,又探頭道:“你看下面的那個腳印,像不像跳下去的腳印?正常人會從二樓往下跳嗎?”
“一樓的窗戶也有可能跳出人……”
“一樓的窗戶有鋼筋焊著呢,讓你平時注意觀察,伱眼睛都看了些什麼東西?”何國華轉頭就將徒弟給罵了一波。
小波本來想質疑一下江遠的,但他的業務實力還沒訓練出來呢,在何國華這裡就被降維打擊了。
王波想掙扎一下,又道:“那江法醫剛才也沒有往樓下看…………”
“那不更說明江爺的牛嗎?”何國華徹底進入上網狀態了,看王波如看敵方鍵盤手。
王波縮起了脖子,只嘟囔道:“好好的路不走,都沒人發現,他為什麼不走門?”
這個問題就是難度所在了。何國華直接看向江遠。
江遠攤手道:“我暫時也說不上來,但就現場的痕跡來分析,兇手就是這樣做了。”
其實要猜測的話,理由可以很多。比如兇手是跑酷選手,好好的路不走,就走這種地方;或者兇手興奮了,就直接跳下去了;又或者兇手就想用這種方式來混淆偵查;再或者兇手可能不止一個人,且有人臨時決定黑吃黑了……
江遠暫時沒有證據去推理這個,他暫時也不想為此而猜測。
他的目標是破案,並不是為了說服王波這樣的小年輕,後者太麻煩的話,他直接換掉就好了。
何國華就乖巧多了,立即順著江遠的思路,道:“這麼說來,兇手首先就可以假定是年輕人了。放寬一點,到三十大幾,四十歲的人,一般情況下,應該不會選跳窗這條路的。”
“年齡大約就是三十歲。”江遠也走到了窗前,自上而下,看著地面上的腳印,做了一個判斷,就道:“先把下面的足跡採集了,再上來找對應的。”
樓下的足跡是跳下去造成的,印記頗為清晰,相對應的,樓上的地板雖然看不到足跡,但只要採過了,還是會留有印記的,只是可能需要一些儀器的配合。
想到江遠的足跡鑑定能力,何國華的希望之火已經熊熊燃燒起來了,提起勘察箱就走。
足跡也是越快採集的越好,尤其這種室外的足跡,說不準一場風,一場雨的就給幹掉了。
現在的命案都比較好破,其實也有一個原因,是兇手普遍喜歡在室內作案,從統計資料上來說,作案地點最多的,還是在自己家。
這就造成了一種情況,是犯罪痕跡特別難消除。像是血跡,殘留在室內的血跡,可能十年以後還有殘留。哪裡像是野外,都不用幾個月的時間,幾個星期的時間,基本就消除殆盡了。
當然,外面的攝像頭太多,是大家做這種選擇的主要原因。
長陽市有專業用於足跡提取的靜電吸附儀,其實就是個巴掌大的儀器,上面有幾個旋鈕,稍做調解。
何國華到了樓下,先將足跡拍了幾張照,再將靜電吸附儀取出,放到一邊,又取出一張絕緣紙,覆蓋到足跡上。
絕緣紙是黑色的,有點類似於老式的複寫紙。
其本身就滿是靜電的樣子,抖抖索索的不很規矩的樣子。
放好絕緣紙,何國華將靜電吸附儀的兩個角貼在絕緣紙上,一個腳接地,擰開靜電吸附儀的開關,絕緣紙就立即貼在了地面上。
“滾筒。”何國華伸了下手,旁邊的小徒弟立即遞給他。
何國華手持滾筒,在絕緣紙上輕輕的推了幾下,並給徒弟說明道:“推平了就行,不要用太大的力氣,一會還要用粘膠。”
“哦。”
王波點點頭。
何國華將滾筒遞迴給徒弟,再輕輕揭下絕緣紙,利用光線的角度,看了一眼,就見足跡已清晰的複製在了絕緣紙上。
何國華將絕緣紙收好到盒子裡,等回到實驗室再處理。
隨後,何國華再取出粘膠來。
粘膠是一張黑色的膠紙,標準的A4紙的大小,外觀像是粘鼠紙一樣,表面也是黑漆漆的。
粘膠用起來就更簡單了,直接覆蓋到腳印上,同樣用滾筒刷一下,甚至用手壓兩下,就直接拉了起來。
不過,經過粘膠處理以後,地面上的足跡就算是損毀了,這也是為什麼要先做靜電,再做粘膠的原因。
回到樓上的犯罪現場,何國華接著開啟勘查燈,調整光源,掃地面上的腳印。
地面上的腳印即使肉眼看不見,用勘查燈一打,也就纖毫畢現了。
勘查燈都是可變光長的,實在看不見還可以用調波長,但通常來說,白光就夠用了。
何國華繼續將腳印收集起來。
再抬頭,就見江遠正在對窗發呆。
“江哥,掃完了。”何國華報告。
“恩……窗框你們掃過嗎?有取到指紋嗎?”江遠用手比劃了一下。
窗框是用塑膠做成的,取指紋本省就有難度。
何國華笑笑,道:“有取到指紋,不知道有沒有兇手的。”
“那我們再取一次。”江遠於是要了勘察箱,刷了起來。
何國華有點猶豫:“你覺得兇手摸過這個窗框?”
“你可以試著模擬一下,單手拿著兇器,跳出窗戶,能不能做到不挨窗框?”江遠比劃了一下。
何國華也比劃了起來,不由喃喃自語:“還真是……”
王波輕聲道:“我可以離窗戶兩米遠,使勁一跳,雙腳離地,從視窗穿過去,然後雙腿落地……”
王波不僅口述,身體還動了起來,兩腳在板橋上晃來晃去的,就是不歪。
何國華無奈的對江遠道:“他輔修體操的。國家一級運動員。”
江遠只能嘖嘖兩聲,道:“這麼卷的嗎……國家一級的話,讓他跑去弄點印表機的墨粉。”
“呃……好。用來刷指紋嗎?”何國華問了一聲,都沒等到回答,就將王波派了出去。
轉眼間,就見王波已在陽光下奔跑了。
江遠點點頭,道:“這種塑膠材質,很有刷不出指紋的情況,可以用印表機的墨粉混著磁性粉來刷。”
江遠講著小技巧,何國華趕緊記下來,現場勘探都是細活,真正考驗的,其實都是這些細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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