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岐王趙隸入議事堂監國觀政的訊息,很快遍傳燕都。
這就是一個明確到不能再明確的訊息了。
監國觀政,意思就是代皇帝監察朝政。
這是皇帝向外傳遞比較明顯的訊號了,這位平日裡不怎麼起眼的三皇子,立時成為了新君的最大熱門,幾乎在第二天,岐王府就門庭若市,不知道多少人登門拜訪。
這個時候,周元朗還在燕都城裡奔走。
他在岐王府門口,登門求見岐王,該花的錢都花了,甚至連門房都送了禮。
但是岐王府現在太熱門,周家又明顯的江河日下,整整三天時間,周元朗依舊不得其門而入。
這位周家的少將軍,只能回到家中,一個人獨自思索了一個晚上之後,終於下定決心,決定去燒冷灶。
於是乎,在這天傍晚,他尋到了四皇子趙楷府上,也就是衛王府。
衛王殿下,這兩年在淮河吃了大虧,尤其是他把南陳的使者李穆,帶到燕都“和談”,結果李穆在朝會上大放厥詞,讓永平帝顏面大失之後,這位原來的熱門皇帝人選,便失了聖眷。
現在,皇帝陛下病重,朝廷的帝位傳承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但是衛王府卻門庭冷落。
衛王的母親,是大族郎家,周家與郎家也有舊,因此衛王府與周家,淵源頗深,憑藉這一層關係,周元朗成功的進入到了衛王府之中,找到了正在飲酒喝茶的衛王趙楷。
周元朗畢恭畢敬的跪在地上,叩首道:“周家周元朗,拜見衛王殿下。”
趙楷這會兒,已經喝的面目漲紅,他抬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周元朗,隨即吐出一口酒氣,冷聲道:“你來本王府上做什麼?現在,誰也救不得你爹,便是三哥恐怕都不成,更不要說本王了!”
周元朗跪在地上,低頭道:“殿下,下官並不是來求救的。”
他抬頭看著趙楷,聲音低沉:“下官,是來相幫衛王的。”
趙楷不屑的笑了笑,懶洋洋的說道:“怎麼個幫法?”
周元朗自己就站了起來,靠近了一些,然後低聲道:“殿下,燕都局勢未定,您何必心灰意冷?”
“三哥已經監國了。”
衛王閉上眼睛,開口道:“這還局勢未定?”
周元朗微微搖頭,他抬頭看著趙楷,低聲道。
“殿下,皇上是讓岐王殿下觀政,而非理政!”
這就是永平帝態度模糊的地方。
皇帝說的是觀政,而不是理政。
如果是理政,議事堂的所有政務,就應該由這位岐王殿下來做所有的決定,如同皇帝一樣,手握大權。
而觀政,意思是朝廷裡的政事,由三位宰相商量著決定,這位三皇子只有過問的權力,沒有決定的權力。
雖然在這個當口,看起來區別不大,但是卻是周元朗能夠抓住的唯一一個機會了。
他微微低著頭,輕聲道:“殿下,皇上如果是讓岐王殿下監國理政,那麼此時燕都的局勢,便已經塵埃落定,岐王殿下這個時候,就已經可以在燕都各個要害之處,安插心腹,用不了多久,哪怕皇上尚在,燕都都已經易主了。”
聽到這裡,趙楷終於變了臉色,他低喝道:“周元朗,你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說完這句話,趙楷揮了揮手,屏退了左右。
很快,房間裡只剩下他與周元朗兩個人。
他看著周元朗,低聲道:“憑你剛才,離間天家骨肉的言辭,本王現在,立時就能揪拿你問罪!”
“但是殿下沒有。”
周元朗低著頭,開口道:“殿下不妨聽我說完。”
趙楷沉默了一會兒,閉上眼睛。
“你說罷。”
周元朗低著頭,開口道:“皇上沒有讓岐王監國理政,說明皇上心中,一直還沒有下決心。”
“這個時候,殿下大有機會。”
“而機會的關鍵在於…”
周元朗緩緩說道:“如何解決我大齊當今南北皆敵的困局。”
“北邊,馬相已經與韃靼汗談成了和親,韃靼暫且可以放在一邊,現在問題就只剩下了南邊的沈七一個。”
“誰能替朝廷解決沈七,讓皇上心安,皇上自然就會心向著誰。”
“你說的輕巧。”
趙楷冷笑道:“你爹在南邊打成了這個模樣,現在誰有能力去收拾這個爛攤子?”
“殿下…”
周元朗抬頭看著趙楷,輕聲道:“這個時候,不用一定去解決問題,只要讓皇上看見,您有解決問題的傾向,以及解決問題的辦法就行了。”
他頓了頓之後,開口道:“因為…”
“下官說句不太好聽的話。”
他咬了咬牙,低聲道:“因為皇上,未必能看得到解決問題的那天了。”
聽到這話,趙楷勃然變色。
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因為周元朗這番話,太過膽大,太過大逆不道!
要知道,帝座上那個人,可是大齊三十多年的皇帝!
任誰看來,永平帝都是不可忤逆的存在。
而周元朗此時,已經沒有把他當成不可褻瀆的皇帝,而是把他當成一個將死的,可以欺騙的老人!
這是何其大逆不道!
周元朗低著頭,不敢去看趙楷的臉色,而是繼續說道:“殿下,皇上少年嗣位,即位之初,大齊國力愈見強盛,南人在大齊面前,只能戰戰兢兢,俯首稱臣。”
“如今,南人卻已經開始蹬鼻子上臉了。”
“皇上,絕不能接受,在這種情況下去見列祖列宗。”
“這個時候,至少要有個人,能讓他看見解決問題的希望…”
說到這裡,周元朗不慌不忙的,從袖子裡取出了一本奏書,開口道:“殿下,這是下官寫的平南十策,殿下您看一看,記熟之後,再謄錄一份,密奏皇上…”
趙楷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接過這份文書,翻開第一頁。
平南十策,寫的非常漂亮,不僅條理清晰,而且文采不俗。
他細細看了一遍。
這份策書裡,建議皇帝先南後北。
具體的條陳是,第一策,在建康宣揚南朝大將軍袁渡舊事,以讓南朝人心惶惶,離間南朝君臣。
第二策,調禁軍南下驅趕淮安軍,以平淮河。
第三策,新建大齊水師,以控制淮河。
第四策,整頓大齊軍隊,重建騎兵。
第五策,輕朱漢之別,唯才是舉…
十條奏陳,條條合情合理。
到第十條做成的時候,大齊已經可以南下牧馬,北上掃敵,無敵於天下。
這份奏陳最後寫道。
“此十策事畢,則大齊恢復列祖列宗之雄威,無敵天下不遠…”
不要說別人,哪怕是趙楷,看到這份奏陳,也頗覺得有些熱血沸騰。
他默默看向周元朗,感慨道:“乃父庸庸,不想周公子卻才學驚人。”
周元朗低著頭。
“殿下謬讚,下官所學,不如家父多矣。”
趙楷悶聲道:“說你比你爹強,你就是比你爹強,你們漢人,總喜歡父父子子那一套。”
說完這句話,趙楷看了看手裡的文書,目光幽幽。
“除此之外,周公子還有何以教本王?”
“自然是有的。”
周元朗低著頭,不慌不忙的說道:“殿下,岐王殿下監國,大齊各地當亂象叢生,現不祥之兆。”
“最好,能有天降雷火…”
從天人感應以來,皇權便與神權有了一些互動,比如說天降祥瑞,或者天降災禍,都會與皇權聯絡起來。
而所謂天降雷火,就是打雷劈中了殿宇,引發了大火。
這種火,最好是燒在宮裡,那便是天大的不祥。
趙楷眉頭大皺,搖頭道:“這些小手段,不可能瞞得過清淨司,你想的太簡單了。”
“殿下,這些事情,沒有必要瞞著清淨司,相反,正要讓清淨司看到。”
他抬頭直視趙楷,聲音鏗鏘有力。
“否則,皇上怎知殿下手段?”
“此時我大齊。”
周元朗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正缺一位有能力,有手段的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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