沭河河畔,天色完全黑了下來。
萬鍾等一千五百餘人,已經從寶塔山裡走出來。
因為他們任務很重,沉毅給他的都是精銳,這會兒幾乎是人人鐵甲,個個手持長刀。
萬鍾站在陣前,聲音洪亮。
“兄弟們!”
他大聲道:“沉公的將令,已經傳到了我這裡,現在,沭河西面的齊人,正在向我們這裡東逃,現在距離沭河,還有二三十里!”
“估計天亮,他們就會到咱們這裡!”
“咱們的任務是,至少攔住他們半天時間!”
說到這裡,這個已經升任指揮同知的萬將軍,沉聲道:“這是一個挑戰,同樣也是一個機會!”
“攔住半日以上。”
他喝道:“人人記功一次!”
“若是攔不到半日時間。”
他看向眾人,冷聲道:“即便是沉公要給咱們請功,我也會攔下來,沉公仁德,咱們兄弟卻不能不要臉面!”
這一千五百人,裡頭有一千人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另外五百多人是各營的精銳,聞言都大聲道:“萬將軍發號施令就是!”
萬鍾默默點頭,開口道:“今天白天,咱們在山裡伐了樹,現在立刻在幾個齊人必經之路上,設立木樁。”
他沉聲道:“再有,將附近沭河河面上的幾個橋,全都拆了。”
“石橋不好拆的,就用火藥炸了!”
沭河雖然不寬,但是卻很長,而且是南北走向的,正合適阻攔齊人。
不過不太可能阻攔住齊人太久,齊人怎麼說也有四千人,河面不寬的情況下,他們可以砍樹架浮橋渡河。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個法子也能夠稍微阻攔一下齊人東逃的進度,而萬鍾等人,則是在沭河東岸等待阻擊齊人。
很快,這一千多人就按照萬鐘的吩咐,下去準備去了。
這會兒,是接近子夜時分。
萬鍾吩咐一些沒有任務的將士先去休息,而他則是帶著幾個百戶靜靜的等待著齊人的到來。
短短幾個時辰時間,對於萬鍾來說,格外漫長。
不知道過去多久,終於東方漸白。
正在一塊大石頭上閉目養神的萬鍾,也緩緩睜開眼睛,目視西邊。
西邊,隱隱傳來動靜,天地相接處,隱隱有一條黑線滾來。
萬鍾終於打起精神,沉聲喝道:“敵人來了!”
“準備列陣迎敵,準備列陣迎敵!”
一千多淮安軍將士,都立刻清醒過來,按照萬鐘的吩咐開始列陣。
隊形並不是如何緊實。
因為這個時候,他們需要拉開陣線,這樣才能儘可能的攔住更多齊人。
遠處那條黑線,越來越近。
黑線前頭,是騎著馬的周世忠。
此時,這位周大將軍有些狼狽。
他正帶著將士們駐紮,天都沒亮,就被下面的傳令兵叫醒,說是淮安軍圍過來了,嚇得周大將軍連忙上馬,帶領將士們向東撤退,準備撤回海州境地。
畢竟在戰場上,人數處於絕對的劣勢,即便是周世忠,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選擇與淮安軍硬碰硬。
於是乎,快到天亮的時候,他就已經被薛威領兵,一路追到了沭河附近。
大軍還沒有開到沭河,就有斥候過來稟報,聲音慌亂:“大將軍!附近沭河河面上的橋,全都斷了!”
“河對面有火把!”
“隱約可以見到南人軍隊!”
周大將軍坐在馬背上,沉默了幾個呼吸的時間,閉上眼睛,緩緩說道:“多少人?”
“天色還沒有大亮,看不清楚。”
“不過…”
這斥候跪在地上,低頭道:“看起來人數應該不是特別多,估計在兩千人左右。”
周世忠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四千將士,面無表情。
“傳我軍令,向東進軍,斬殺攔路之敵!”
“是!”
………………
這場阻擊戰,從早上,一直打到下午。
快接近傍晚時分,薛威率領的主力才徹底將大部分齊軍圍住,為了趕路,薛威一路騎馬,在沭河河畔住馬,然後跳下馬匹,帶著數百人從齊人架設的浮橋上奔了過去。
此時,沭河河東,已經血流成河。
夕陽映照下,把大地照成了一片昏黃的紅色。
薛威等人一路奔走,終於找到找到了依舊在跟齊人糾纏的萬鍾所部。
不過已經不成陣型了。
準確來說,不管是淮安軍還是齊軍,都已經不成陣型了。
薛威大喝了一聲,吼道:“頂上去,將前面的兄弟們換下來!”
於是,數百人浩浩蕩蕩的衝了上去,將疲憊不堪的萬鍾所部換了下來。
薛威甚至忍住了上前衝殺一陣的衝動,尋到了一個萬鍾麾下的百戶,問道:“萬鍾呢?人在哪!”
這百戶也受了點傷,但是不是很重,他朝後面指了指,薛威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遠處有幾個臨時搭建的帳篷。
薛威大步奔去,走了近百丈,被走到了這幾個營帳門口,矮身走進去之後,才看到裡面都是一些傷兵。
萬鍾也躺在其中,臉色有些蒼白。
不過好在已經被包紮了起來,看起來傷勢已經處理過了。
薛威這才鬆了口氣,半蹲在萬鐘面前,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小子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死了!”
萬鍾胳膊跟後背都有刀傷,聞言咧嘴笑了笑,開口道:“哪那麼容易就死?”
薛威一屁股坐在了他面前的地上,開口道:“我的人已經趕上來了,現在還在圈子裡的齊人,一個也跑不脫。”
說著,他看向萬鍾,問道:“你這裡什麼情況?跟我說說。”
萬鍾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上午的時候,壓力太大了。”
他聲音沙啞道:“咱們人不多,戰線又拉的太長,他們集中突圍,我們太吃虧。”
“沉公說過,要儲存自己的有生力量,所以,我放開了口子,放了一批齊人出去。”
萬鍾低聲道:“大約走了五六百齊人。”
“這一批齊人裡,不少是騎馬的,應該是這批齊人的將領,有主力在後面追著他們,他們不敢久留,一路東逃了。”
“然後,我花了些力氣,封住了這個口子。”
萬鍾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開口道:“我胳膊上這傷,就是封口子的時候傷的。”
“總體還算成功。”
他對薛威說道:“口子封上了之後,剩下的這些齊人,鬥志便下來了不少,不再集中突圍,而是想四下逃走。”
“他們散開,我們也只能散開去阻攔他們。”
“一直到你們趕到。”
薛威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你小子,跟沉公學了不少,如果是沉公在這裡,為了減少傷亡,他大概也會這麼打。”
“大致傷亡如何?”
萬鍾躺在地上,吐出一口氣:“五六百人罷,剩下的一千人,也大多帶傷。”
“不過…”
他看了一眼薛威,情緒有些低落:“下午的時候,我才知道,放走的那批人裡,有人舉了周字旗,估摸著北齊的那個主將周世忠,就在其中。”
說到這裡,萬鍾狠狠握拳,頗有些懊惱:“早知道,便是把我的命丟在這裡,也要把周賊留下來!”
薛威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沉公不看重這些,他看重的是殺傷敵人的有生力量,再說了…”
“這個周世忠,並不是什麼高明的將領,抓了他有什麼用?”
薛將軍笑呵呵的說道:“放他走,讓他繼續領著徵南軍,咱們將來打仗,說不定還能更輕鬆一些。”
萬鍾嘆了口氣,然後抬頭看向薛威,開口道:“跑掉了五六百人,再加上那些四下逃竄的,估計也能跑掉幾百人,最終圍起來的,估計不足三千人了。”
薛威微笑道:“也足夠了,沉公也沒有說非要把他們全部留下來,只要把他們驚走,要他們短時間內不敢再來就是了。”
薛將軍目光炯炯:“沉公的目標,從來不是這幾千齊軍!”
萬鐘點了點頭。
“是,咱們的目標是徐州城。”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自己受傷的胳膊,情緒依舊不高:“只可惜這一次打徐州,怕沒有兄弟我的事情了。”
薛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這一次阻擊戰,也是徐州之戰的一部分,兄弟你已然立了頭功了!”
說完這句話,薛威站了起來,開口道:“看見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剛才在外面,見到不少齊人,正手癢難耐。”
他大聲道:“我就不陪你了,等料理了他們,我再來尋你。”
說罷,他大踏步走了出去。
萬鍾看了看薛威的背影,搖了搖頭,啞然失笑。
“薛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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