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因為永平帝的低頭,讓皇帝陛下心情非常不錯。
他笑呵呵的看著沉毅,開口問道:“年前朕讓沉卿想個北伐的章程出來,這幾日你又是回江都,又是給沉恆操持婚事,怕是沒有時間去考慮北伐的事情罷?”
沉毅微微低頭,開口道:“陛下,齊人已經孱弱了。”
“臣在淮安,與齊人打了一年多,交戰近十次,也曾經親臨戰陣數次,親手砍殺過不少齊人,還去過淮河以北,看過齊人的城池,營帳,觀察過很多次他們的陣型。”
“別的軍隊,臣不敢說,但是齊人的徵南軍…”
“普通將士的野戰能力,已經遜色於淮安軍一些了。”
沉毅不疾不徐的說道:“唯一值得稱道的是,徵南軍之中有一些精銳,人數大概在六千人左右,這支精銳的戰鬥力還算不錯,能夠勝過淮安軍普通將士一些。”
“因此臣以為,在兵力對等的情況下,咱們大陳的王師,已經不用懼怕齊人。”
“而且齊人缺戰船,如果今年陛下要開始北伐,那麼咱們的軍隊不用付出多少代價,就能夠登陸淮河北岸,踏上齊人的境地。”
“因此,如今咱們想打,隨時都可以打,主要是看陛下想怎麼打,打多大的。”
皇帝來了興致,看著沉毅,笑著說道:“詳細說一說,沉卿都準備怎麼打。”
這些事情,沉毅去年就想好了,此時可以說是胸有成竹,他有條不紊的說道:“最好的法子,自然是陛下擇一大將領淮河水師,以淮河水師主攻,淮安軍在側翼相輔相成,這樣一來,有望在兩年之內,收復山東河南兩省。”
皇帝靜靜的看著沉毅:“沉卿的意思是,如果淮河水師不換將,依舊用趙祿,那麼就不能這麼打,是不是?”
“也不是。”
沉毅微微低頭道:“若陛下想打,淮河水師又不換將,那麼臣以為,依舊可以這麼打,以淮河水師主攻,再從禁軍之中擇一良將領淮安軍,以為側翼。”
說到這裡,沉毅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皇帝笑了笑:“沉卿沒有說戰果,意思是如果這麼打,未必能見功,是不是?”
沉毅低頭道:“臣不清楚陛下派誰領淮安軍,也不清楚淮河水師的戰力,因此不敢妄加揣測。”
皇帝打量了一眼沉毅,微笑道:“淮安軍是你一手帶起來的,朕若是真如你所說,讓別人去領了淮安軍,沉卿心裡怕不太好受罷?”
“淮安軍是大陳王師,非是臣或者是哪位臣子的私軍,淮安軍上下,也都是遵從陛下詔命的,不管陛下派誰去領兵,臣都沒有任何意見。”
“淮安軍也不會有。”
說到這裡,沉毅微微低頭道:“臣有個私心就是,如果今年陛下不讓臣去領淮安軍,臣希望陛下依舊讓臣去領武選司,臣也不要這兵部侍郎了,依舊去做武選司郎中。”
這話把洪德皇帝,逗的哈哈一笑。
“你倒是務實,不貪圖虛名。”
兵部已經有兩個侍郎了,沉毅這個年紀,頂個兵部侍郎的名頭已經足夠駭人聽聞了,中書那這個宰輔,絕不可能同意他實任兵部侍郎或者是六部任何一部的侍郎,也不太可能同意他實任三品官,哪怕是清水衙門的三品官,都不太現實。
因此,相比較來說,還是五品的武選司郎中要更實在一些,畢竟沉老爺當初只幹了半年武選司郎中,家裡的門檻就被人踩的掉了漆,大門口的銅獸環,也差點給人摸包漿了!
這個職位,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
肥的流油。
雖然只幹了半年,沉老爺還挺懷念這個職位的。
皇帝笑罵了一句之後,舒展了一下筋骨。
“你繼續說,還有什麼打法?”
沉毅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口之後,清清嗓子,繼續說道:“方才說的,都是大打,能夠在三五年甚至兩三年之內,決定強弱大勢,不過如果陛下不想冒進,或者說不想動趙大將軍,那麼明年就只能小打。”
沉毅靜靜的說道:“只以淮安軍越河,隨機應變,以消滅齊軍為主,伺機佔據齊人城池。”
“這樣一來,即便能贏,短時間之內也很難定下兩國之間的勝負,不過好處是花銷不大,不用耗費國帑。”
打大仗,首先打的就是錢。
十幾萬人乃至於幾十萬人的戰爭,每天需要花的錢都是天文數字,因此哪怕是主戰派的趙尚書,提起打仗,臉皮子也要抽一抽。
皇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邊用手指下意識的敲著桌子,一邊開口說道:“就只有這兩種,沒有折中的法子了麼?”
沉毅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深呼吸一口氣,抬頭看著天子,低聲道:“陛下,有是有的,只是陛下要答應臣,不能因言降罪。”
“朕什麼時候因言降罪了?”
皇帝啞然一笑,開口道:“你我君臣,相處也好些年了,有什麼話你直說,哪怕是罵朕的話,朕也聽得。”
沉毅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左右。
皇帝抬頭看了一眼,微微咳嗽了一聲:“孫謹。”
這會兒高太監還在帶皇長子玩耍,大殿裡是孫謹在伺候,孫太監聞言立刻上前,微微低頭:“陛下吩咐。”
“把人都帶下去,朕與沉卿要談事情。”
孫太監連忙點頭,他揮了揮手,甘露殿裡的宮人立刻都退了下去,就連他本人,也離開了甘露殿。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後,沉毅才抬頭看著天子,低聲道:“陛下,最後一個法子,是臣近兩天才想到的,只是因為有些犯忌諱,所以臣一直在考慮要不要提。”
“如今既然陛下問了,臣就斗膽一說,如果不合陛下的心意,祈陛下只當做沒有聽到,當作臣沒有說。”
“婆婆媽媽的。”
皇帝笑罵了一句:“有話快說,朕肚子餓了,一會要去吃飯了。”
沉老爺點了點頭,然後微微低頭道:“這第三個法子,依舊是淮河水師不動,只有淮安軍北上,討伐齊人,但是臣需要朝廷授權…”
皇帝挑了挑眉:“什麼權?”
“就地募兵擴軍的權力。”
沉毅低聲道:“而且,淮安軍在淮河以北所得財物糧食,要優先供給淮安軍花銷用度…”
聽到沉毅這番話,即便是洪德皇帝,也忍不住挑了挑眉,他看向沉毅,靜靜地說道:“沉卿這是要當前朝的節度使啊。”
“臣不敢!”
沉毅連忙起身,跪在地上,低頭道:“陛下只當臣全然沒有說過就是了…”
“淮安軍該怎麼打,全聽陛下以及朝廷調派!”
皇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半晌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彈。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站了起來,走到沉毅面前,把沉毅扶了起來,然後開口問道:“這麼個打法,沉卿能給朕什麼承諾?”
沉毅猶豫了一會兒,咬牙道:“三年之內,臣保證最少打下山東一省,而且保證境內穩固,不會再有齊人生亂!”
皇帝看著沉毅,緩緩說道:“只用五萬人的開銷?”
沉毅低頭道:“如果陛下允准,淮安軍的開銷可能會更低。”
皇帝拍了拍沉毅的肩膀,靜靜的說道:“但是要恩出於上啊。”
“你去北邊搶了東西發下去,是沉卿你發下去的,還是朕發下去的?這樣時間長了,淮安軍還認不認朕?”
沉毅默默低頭:“這就是問題的關鍵。”
“如果被後勤輜重以及糧草拽住手腳,那麼想要建功,就只能大軍慢慢推進,再無他法。”
“想要有奇效,就必須要靈活。”
皇帝看著沉毅,也是深吸了一口氣:“沉卿方才說,兩年打下山東?”
沉毅一愣,連忙開口道:“陛下,臣方才說的是三…”
“好了。”
皇帝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你先回去罷,朕需要…”
“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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