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以北的海州,有大量軍隊開始集結。
更要緊的是,同時有大量的船隻調動,這些船隻並不是調到淮河,而是調在海州東邊的淺海。
也就是說,這些船隻,大機率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渡淮河來攻,有可能會從海上走,從淮安府的東邊沿海登陸,進攻淮安。
用船隻從海上進兵,有利有弊。
好處自然是沿海海岸線漫長,很難及時防範,但是與此同時,也就意味著運送的兵力,只能是一次性的。
因為線路太長。
只能是一次性把軍隊運送過來,不可能像渡河一樣,週期性的運送兵力過來,這就導致,不管齊人有多少船隻從海上過來,他們登陸的兵力一定是有限的。
頂天了大幾千近萬人。
不過即便如此,作為一支奇兵也已經足夠了。
齊人這麼調兵,那麼背後的用意已經非常明顯,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跟淮安來一次硬的了。
而這一場戰爭,很有可能會突破區域性戰爭,演進成為一場僅次於國戰的小規模決戰。
這一戰的勝負,一定會在一定程度上決定兩國未來一段時間的局勢!
沉毅跟凌肅等人說了幾句話之後,忽然想起了什麼,扭頭看向蔣勝,問道:“送信的人在哪裡?把他叫進來。”
蔣勝立刻點頭,很快把邸報司的人給帶了進來,這人畢恭畢敬,低頭道:“司正。”
沉毅先是點了點頭,然後默默開口說道:“傳我的命令,盡最大的努力,監視齊人動向,從今天開始,每日向我彙報,不得一日間斷。”
這人立刻低頭,開口道:“是,屬下遵命!”
沉老爺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道:“去辦事罷,告訴北邊的兄弟,這一次事情辦的很好,這件事情了了之後,朝廷定有重賞。”
這個邸報司的信使畢恭畢敬,躬身道:“是,司正!”
說罷,他轉身離開。
等到這人離開之後,沉老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閉目冥思,一旁的凌肅微微低頭,問道:“沉公,末將等能看一看情報麼?”
沉毅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說道:“你與張勐,劉明遠三個人能看,其餘千戶,便不要看了。”
從上一次千戶內部出現了個叛徒之後,沉老爺就降低了千戶這個級別的知情權,到現在,所有有關戰略層面的內容,都會略過千戶這個級別的將領。
而千戶們,只負責執行具體任務,不再掌握重要的資訊內容,以及全域性的戰略戰術佈局。
凌肅恭敬點頭,他回頭看了一眼帥帳之中的將領們,沉聲道:“張勐劉明遠留下,其餘人各回各營!”
凌肅的威望自不必多說,眾人立刻對著沉毅抱拳,口稱“沉公”,然後陸續轉身離開。
很快,帥帳裡就只剩下廖廖數人,凌肅從沉毅手裡,接過邸報司的情報之後,只是掃了一眼,便微微皺眉,把情報遞給了劉明遠和張勐,轉頭看向沉毅,微微低頭。
“沉公,齊人的動向,有點不太合理。”
沉老爺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開口道:“有什麼不合理,說一說。”
凌肅摸著自己的下頜,緩緩說道:“上一次齊人糾結五萬餘人,來犯我漣水大營,被沉公您帶人奇襲北境,攻敵之所必救化解。”
“而整個淮安,能夠投入的兵力,五萬已經差不多頂天了,再投入更多的兵力,也只能一點一點投入進來,效果未見得就會更好。”
“實在不行,我等縮回淮安城裡去,這些齊人不管是渡河而來,還是渡海而來,一定是佔不到便宜的。”
沉毅瞥了一眼凌肅,然後緩緩說道:“也許,他們本就沒有想來佔便宜,他們只是需要淮安軍一場大敗而已。”
說到這裡,沉毅便吐出了一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管是打仗,還是做官,很多時候都需要有戰略眼光。
沉毅在這方面,還是相當不錯的。
不是說他比其他人聰明多少,而是因為,他獲得的資訊足夠多,足夠廣,綜合分析一下,很多事情都不難推出來。
凌肅他們要稍差一些,因為他們能夠獲得的資訊量,遠不如沉毅,
現在沉毅的目光,不止放在淮安,北邊的很多事情,與建康城裡的很多事情,都被他瞧在眼裡,有些事他想不猜出來都不容易。
現在對於沉毅來說,局勢已經相當明朗,無非是齊人想要挫敗淮安軍,從而維持他們持續了六十多年的“武力優勢”,從而促成這一次和談。
與此同時,建康城裡的很多人,也很想看到淮安軍敗上一場,這樣他們也可以向皇帝施壓,完成這一次和談。
在這種情況下,北齊願意付出的代價,沒有辦法估量。
他們甚至不用考慮戰損,只需要“贏”一場沉毅就行了。
而沉毅面臨的壓力,也非常之大。
這一戰他如果敗了,洪德皇帝必然頂不住來自於朝廷內外的壓力,到時候即便不籤那個結為兄弟之邦的盟書,兩國的和談多半也能夠成。
和談一成,沉毅這個督軍的欽差,就沒有理由再繼續留在淮安了,到時候沉毅被調回建康,再想起下一次北伐。
便不知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也許要等到北齊永平帝駕崩…
可到時候如果倉促起兵,未必就會見效果。
因此,此時的沉毅,必須盡一切可能,贏下這場仗。
他閉上眼睛思索了好一會兒,然後睜開眼睛看著凌肅,開口道:“凌將軍,你最近一段時間,練兵的事情不要放下,與此同時,可以在漣水縣裡訓練一些民兵出來,不需要訓練太久,哪怕一兩個月也是成的。”
“也不用訓練的太嚴苛,只要教會他們如何握刀,以及最基本的戰陣,隊形就可以了。”
聽到沉毅這句話,即便是凌肅,也不禁微微動容。他看著沉毅,低頭道:“沉公,事已至此了麼?”
沉毅搖頭:“未見得就會用上他們,只是有備無患。”
他看向凌肅,緩緩說道:“西線這邊,就全部交給你了,我明天一早動身回東線…”
凌肅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齊人可能要從沿海登陸,沉公是要去東邊看一看。”
沉老爺沒有回話,而是看向正在看情報的張勐,緩緩說道:“看完了就丟進火盆裡燒了,不許傳出去,誰傳出去了,動搖了軍心。”
“立斬不饒。”
張勐被嚇了一跳,慌忙把情報丟進了火盆裡,付之一炬。
沉老爺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看向自己面前這三位指揮使級別的將領,緩緩說道:“三位,這一戰如果打輸了,打的很難看,淮安軍能不能繼續存在,便不怎麼好說了。”
“但如果我們打贏,甚至不需要打贏,只需要我們沒有吃大虧,我可以向諸位保證。”
沉毅微微昂首道:“這就是我等北伐之前的最後一仗了。”
“這一次西線的壓力依舊不會太大,但是不能保證齊人不會勐攻西線,我要顧及沿海,恐怕無暇著眼西線,只能拜託三位了。”
三個人紛紛對著沉毅躬身行禮:“沉公放心,我等一定固守西線!”
沉老爺默默點頭,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緩緩說道。
“三位都是久經戰陣,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我只與三位說一句話。”
“淮安一體。”
沉老爺面色平靜,開口道:“所謂東線西線,只是防區不同,真正打起來,東線西線都是淮安軍,要東西一心,上下一體。”
“切不可有私心,更不可被功勞二字矇住眼睛。”
“我希望三位記住一句話。”
“功成不必在我。”
沉老爺看向三人,語重心長。
“淮安一體,功成也是一體。”
“沉七,從來不會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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