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閥…”
皇帝說了這兩個字之後,忽然停口不與,沉毅立刻看向了在正堂伺候的幾個下人,沉聲道:“都出去,任何人不許進來。”
沉家幾個丫鬟下人立刻退了下去,沒過多久,整個正堂就剩下了他們三個人,皇帝又喝了口茶,笑著說道:“茶不錯。”
他看了看沉毅,問道:“許復給你弄來的?”
許覆在福建開茶行,的確能弄到不少好茶,他還偶爾會給宮裡送一些茶葉。
沉毅搖了搖頭,開口道:“這是臣從江都老家岳父那裡,帶回來的一些茶,不知道出產何處,陛下若是喜歡,臣給岳父寫信詢問出處,進一些到宮裡去。”
“這就不必了。”
皇帝呵呵一笑:“偶爾一得才是真味,多了就沒味道了。”
他這句話,似乎是若有所指。
沉毅腦子飛快轉動,他想到了後宮的顧橫波…
顧橫波在宮外的時候,皇帝對她日思夜想,得了空便出宮去操勞一番,難道是現在進了宮,有些膩了?
不過對於後宮的事情,沉毅沒有太多興趣,想到這裡,就沒有繼續想下去,只是下意識的拍了個馬屁,笑著說道。
“陛下通透。”
皇帝咳嗽了一聲。
“好了,咱們說正事。”
他放下茶杯,沉吟了片刻,開口道:“從洪德七年那場大敗之後,趙閥這幾年明面上安分了許多,但是背地裡小動作一直沒有斷過。”
“比如說…”
皇帝緩緩看向沉毅:“比如說沉卿你在東南弄市舶司的時候,就有人曾經想暗中破壞,甚至至今…”
“東南諸省已經出現的不少走私商船,朕懷疑,這背地裡就有趙家人作祟。”
沉老爺一愣:“陛下,臣在東南時,並未感覺到…”
“那是因為能處理的內衛都已經處理了,那些內衛沒有辦法處理的,也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正面跟你對抗。”
皇帝繼續說道:“譬如說福建都司的都指揮使,現在已經撤職拿辦了。”
“這人…”
“當初是準備在福建跟程廷知硬碰到底的。”
“朕的東南,雖然剛剛清理了一遍,但是總有人在暗中作梗,到現在,才半年時間,就又有一些遲滯了。”
沉毅想了想,低聲道:“陛下,這東南,須派一個狠人下去管著。”
“孫公公人雖然不錯,但是有時候,未免有些心慈手軟了。”
皇帝聞言,看了看沉毅。
“你有人選?”
沉毅搖頭:“這人…須從內廷裡出,而且用完之後…”
用完之後,是要處理掉的。
因為要用這個人來吸引仇恨,吸引完仇恨之後,自然要用他來消解矛盾。
然後跟外界表示,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是受了奸人矇蔽,現在奸人已經被處理了。
從而平息所謂的“民怨”。
實際上這並不是民怨,而是既得利益者們利益受損的怨氣。
這是皇帝們最常用的手段之一了,當今的皇帝陛下以前還想過讓沉毅做類似的事情,因此這種手段他再熟悉不過,聞言默默點頭,對著沉毅笑了笑:“不錯,內廷需要出一個厲害的人物了。”
說著,皇帝若有所指的瞥了一眼高明,沒有說話。
高太監微微低著頭,沒有說話。
皇帝也沒有多說什麼,他頓了頓之後,開口道:“到了淮河水師之後,看趙祿願不願意跟你談。”
“願意跟你談,你就跟他好好談。”
皇帝頓了頓,緩緩說道:“不願意跟你談,那你也不用非要跟他談,該回來就回來,開始著手下一步。”
沉毅默默點頭,問道:“請問陛下,如果談,應該怎麼談?”
“看你。”
皇帝笑著說道:“你做事是有分寸的,朕放心得下。”
沉毅也笑了笑,提醒道:“陛下,臣與趙閥有仇的。”
“所以才讓你跟他們去談。”
皇帝澹澹的說道:“他如果有誠意說服你,朕給他們家一個好下場,如若不然…”
“那就該怎麼辦怎麼辦。”
沉毅默默點頭。
“微臣…多謝陛下信任。”
這天,皇帝在沉家待了大半個時辰,最後又抱了一會沉淵之後,才坐上轎子離開。
沉家一家三口,一路送出了巷子口,等到轎子走遠,這才轉身回家,轉身之後,陸若溪長長的鬆了口氣,開口道:“原來陛下長這般模樣。”
她看了看沉毅,笑著說道:“雖然知道陛下年輕,但是從前一聽人說起,總覺得是個長鬍子大漢才是。”
皇帝的畫像,一般都是往威風的方向畫,比如說他們會刻意把皇帝畫的胖一些,顯的威風。
要是一個瘦猴,那就鎮不住場子了。
因此,歷朝歷代,除了的確非常瘦的皇帝之外,其他皇帝的畫像,大多數是有些胖的。
沉毅輕聲笑道:“他與你我同齡,比我年長兩三個月而已。”
“比夫人你,也就大個半歲。”
陸若溪感慨道:“這麼年輕,就在主持江山社稷了,真是厲害。”
“當今的陛下,的確厲害。”
說到這裡,沉老爺笑了笑,開口道:“不過你家夫君,我也很厲害。”
陸若溪嗔怪的看了沉毅一眼:“叫人家聽去,你私下裡跟天子較短長,非上書參你不可。”
沉毅啞然一笑,並不以為意。
不過他還是想起了正事,咳嗽了一聲之後,開口說道:“對了夫人,過些日子,我可能要出一趟門。”
陸若溪眨了眨眼睛。
“夫君不是兵部司官了麼,怎麼又要出門?”
“有些事情要出門去辦。”
沉老爺想了想,叮囑道:“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們便不要出建康了,更不要回江都去。”
“等會我給江都寫封信,讓父親跟子常,都先回建康來。”
“尤其是子常。”
提起自己的這個胞弟,沉老爺有些不太高興了,皺著眉頭說道:“有些太不像話了,回到江都之後,就不願意回來了,他身上還有翰林院的差事,這一去不回,讓翰林院的那些上官怎麼想?”
“回頭他回來,我還要帶他,去請翰林院的主事官吃飯。”
見沉毅有些生氣,陸若溪上前,笑著說道:“九郎年紀還小,貪一些兒女私情並不奇怪,想法子把幼娘迎進沉家的大門,一起帶到建康來就是了。”
“嗯。”
沉老爺默默點頭,嘆了口氣:“希望父親那裡,早點想開一些,不然爺倆可能要心生嫌隙了。”
…………
因為在秦淮河裸奔的事情,弄得整個北齊使團都很沒有面子,不過沉老爺從中挑撥了一下,導致北齊使者朱滿,對裴元懷恨在心,二人再見面的時候,朱滿甚至差點對裴元拳腳相加。
很可惜的是,雙方都有下屬在場,因此沒有真的打起來。
不過談肯定是沒得談了,朱滿在禮部吵鬧了一整個下午,大聲叫罵,嘴裡一直在說要馬踏淮河,後面又在說馬踏秦淮河之類的話。
到最後,禮部的官員都聽不下去了,雙方差一點對噴了起來。
而裴侍郎,在跟朱滿見了一面之後,也沒有再出面,乾脆把事情交給了主客司的郎中,自己躲清淨去了。
也就是說,在洪德十一年的夏天,陳齊兩國之間,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矛盾。
這也就意味著,從洪德八年開始的,難得持續了三年的和平狀態,很可能要告一段落了。
而在裸奔事件發生之後的第二天,身為當事人的沉老爺,正優哉遊哉的坐在自己的兵部公房裡。
在他的面前,站著兵部主事鄭嶺。
鄭主事神態恭謹,低頭道:“大人喚下官何事?”
沉老爺喝了口茶水,微笑道:“這幾個月,武選司的事情,鄭主事做的都很不錯。”
“本官這裡,有一份前程要送給你,不知道鄭主事願不願意要?”
鄭嶺一愣,然後沒有猶豫,直接對著沉毅深深躬身行禮。
“下官…多謝大人提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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