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秦淮河畔一艘畫舫,在靠岸的時候,莫名其妙著了火。
其後,十來個光著屁股的齊人,從著了火的畫舫之中匆忙逃了出來。
這十幾個齊人裡,只有為首的朱滿等少數幾個人,扯了一些窗簾,被褥等物事裹在身上,其他大多數人,都是在大街上裸奔。
這些齊人,個個面紅耳赤,但是基本的神智都還在,也都沒有失去神智變成泰迪,只是因為沒有衣物,被羞得臉色通紅,在大街上亂竄。
沉老爺站在十八子樓的二樓,靜靜的看著樓下秦淮河畔的這些個四處亂跑的胡人,若有所思。
按照他的預期,這些胡人如果能失去神志,在秦淮河畔見人就調戲,那才是最好的效果,到時候沉毅直接通知建康府衙的人,把這幾個人拿了,綁在大街上示眾。
可現在看來,這個世上似乎的確沒有那種能把人直接變成“泰迪”的神藥,基本上所有的藥,都只能用來助興。
合歡散那種東西,還是有些太虛無縹緲了。
不過這也夠了。
這一次秦淮河裸奔事件,已經讓這些齊人大大的“露臉”了。
沉老爺施施然走下十八子樓,來到了秦淮河畔。
此時,有幾個胡人已經被人給攔了下來,這幾個胡人捂住要害,對著圍觀的一眾大陳百姓破口大罵,情緒非常激動。
其中,搶到了一床被子裹在身上的朱滿,被幾個忠心耿耿的胡人圍在中間,身為北朝禮部的官員,他還是要臉的,沒有在這個時候出來說話。
沉老爺越過眾人,來到了幾個胡人面前,大吃一驚。
“呀,這不是北朝的正使朱滿朱大人嗎?”
因為吃驚,沉老爺的聲音,自然而然就大了一些。
他皺著眉頭說道:“貴使為何這般模樣?”
朱滿怒不可遏,惡狠狠的看了沉毅一眼。
此時,如果不是他兩隻手都需要抓住裹身的被子,他一定衝上來,提著拳頭往沉老爺臉上打去了。
沉毅摸了摸下巴,恍然道:“莫非是朱裡真,有什麼我漢民不知道的風俗?”
朱滿終於忍耐不住,怒視了沉毅一眼,大聲喝道:“沉毅,是你算計我們!”
沉老爺滿臉疑惑。
“本官剛才正在附近喝茶,下來看了個熱鬧而已,與本官有什麼干係?”
朱滿怒喝道:“你這奸滑的南人,定是你設計害我!”
“你等著罷!”
朱滿大聲叫道:“等老子穿好衣服,一定找你算賬!”
“真是不可理喻的蠻夷。”
沉老爺微微搖頭,感慨道:“你到秦淮河,又不是我讓你來的,如何能跟我扯上關係?”
“再說了,說不定…”
沉老爺呵呵一笑:“是因為天熱,你們自家脫了衣服。”
說完這句話,沉老爺轉身離開,然後懶洋洋的說道:“諸位莫要圍觀了,這些都是北齊的使者,脾氣可大的很呢。”
“看急了,他們要咬人的。”
這話,再一次表明了這些齊人的身份,讓朱滿等人,更是惱怒不已。
朱滿怒哼了一聲,扭頭帶著幾個下屬,闖進了臨街的一處鋪面裡,強行關上了鋪門。
此時,他已經派人回會館取衣服了,只要小半個時辰,他們就不復現在的窘態。
不過該丟的面子也已經丟完了。
進入到了鋪子裡之後,朱滿雖然心裡依舊惱怒,但是卻也不是太傻。
他已經想明白了,剛才沉毅說的話。
是誰帶他到秦淮河來的?
是裴元!
想到這裡,朱滿臉色再一次變得通紅,他憤怒握拳,咬牙切齒:“好一個奸詐的南人!”
………………
禮部衙門裡,裴侍郎還在跟禮部尚書周伏據理力爭,他開口道:“堂尊,原先不是說好了,讓下官去跟那些齊人談麼,下官跟他們談了兩三天,眼見就要談的差不多了,您怎麼突然把下官喊回來了?”
“談?”
周尚書放下手裡的毛筆,看了一眼裴元,澹澹的說道:“這一次齊人過來,無非還是要錢,從洪德八年開始,到洪德十年,三年時間,齊人每年要從我們大陳,要去三十萬兩銀子以上,還不算各種絲綢布匹。”
這位禮部尚書面色平靜,問道:“你今年,能談到多少?”
裴侍郎咬牙道:“至多,也就是三十萬兩!”
“下官再磨他們幾天,說不定二十萬兩也可以談的下來,北齊皇帝過五十大壽,兩國又有姻親,二三十萬兩,又算得什麼?”
“堂尊您也應該聽說了,去年一年,東南幾個市舶司收上來的銀子,就有數百萬兩,二三十萬兩對朝廷來說,連肉疼也算不上。”
“花點小錢,便可以換得天下太平!”
周尚書悶哼了一聲,開口道:“市舶司的錢,戶部的趙財神都沒有能拿到手,你倒是惦記上了?”
“那市舶司的錢,跟咱們禮部有什麼關係?”
裴元有些尷尬,微微低頭道:“堂尊,市舶司的錢,不就是陛下的錢,內庫現在肥得很…”
“好了。”
周尚書皺眉道:“你也當了這麼多年官,怎麼越活越回去了,不管什麼錢,多少錢,只要沒有進戶部,沒有進國庫,那就跟朝廷沒有關係,更與禮部沒有干係。”
說到這裡,周尚書抬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裴侍郎,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開口道:“博之,你我也是多面的同僚了,算是有一些交情,這件事情,老夫乾脆給你交個底。”
裴元連忙微微低頭:“堂尊請說。”
“今天,老夫去中書了。”
周尚書低眉道:“幾個宰相都跟老夫通了氣,陛下這一次,對北齊使者的態度很惱火。”
“到現在,已經不是錢的事情了。”
他看向裴元,繼續說道:“要是你能說服那些齊人,一個銅板,一寸絲布都不帶回去,那你就繼續跟他們談,要不然。”
“你也就不要白費心思了。”
裴元直接愣在了原地,他呆呆地看著周伏。
“堂尊,前幾年陛下那裡,都是痛快點頭的,今年怎麼…”
“前幾年是前幾年。”
周尚書吐出了一口濁氣,開口道:“前幾年,雖然北齊也要錢,但可沒有這麼囂張的齊使。”
“再說了…”
周尚書看著裴元,澹澹的說道:“你怎麼知道,前幾年陛下心裡沒有窩著氣?”
裴元沉默了一會兒,正要點頭,突然有人敲響了公房的房門。
因為這是周尚書的公房,裴元就沒有說話,周尚書皺了皺眉頭道:“老夫正在與裴侍郎說話,誰這麼沒有規矩?”
“堂尊,是我。”
聽到這個聲音,周伏眉頭舒展,緩緩說道:“進來罷。”
很快,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瘦高個,推開房門走了進來,進了房間之後,他先是向周尚書拱手行禮,又對著裴侍郎拱了拱手,然後才走到周尚書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聽完他說的話之後,周尚書有些不可置信,問道:“當真?”
這人點頭:“卑職怎敢哄騙堂尊?”
“嗯……”
周尚書揮了揮手道:“知道了,你下去罷。”
這人這才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等他離開之後,周伏才看向裴元,微微嘆了口氣。
“博之,齊使出了些事。”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這番,恐怕徹底沒有辦法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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