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了一封信之後,沈毅實在是有些扛不住了,讓蔣勝送出去之後,他便回了臥房休息。
之後的幾天時間,沈毅就一直老老實實的在住處養病,好在大夫開的藥還算見效,吃了三天藥之後,沈老爺的食慾就已經基本恢復,精神也恢復了不少。
這個時候,薛威也派人遞了話回來,告訴沈毅,他們在廣州府下轄的新安縣,找到了一處合適紮營的地方。
新安縣,又稱寶安縣,是廣州府轄縣,地理位置靠海。
另一個世界的兩個超級都市,都處在新安縣境內。
當然了,現在的新安縣,還是個普普通通的小縣城,除了幾個出海的碼頭港口之外,剩下的就是一些靠打魚為生的漁民了。
收到薛威的傳信之後,身體已經大為好轉的沈毅,想起了在新安縣任知縣的故人,於是興致大發,讓蔣勝駕著馬車離開了廣州府,奔向了新安縣。
新安縣城距離廣州城,足有兩百多里路,坐馬車的話差不多需要兩三天才能趕到新安,好在現在沈毅時間還算充裕,再加上他正好需要避一避朱圭,因此用了三天時間,慢慢悠悠趕到了新安。
薛威等人,已經在新安縣城等著沈毅,見到沈毅的馬車之後,薛威立刻迎了上去,把沈毅迎下馬車之後,薛威跟在沈毅身後,微微低頭道:“沈公,這新安縣就是咱們抗倭軍在廣州府剿倭的駐地,之前不少倭寇,就盤踞在新安縣近海的諸多島嶼之中,屬下等花了幾個月時間,才一一清理乾淨。”
沈老爺微微點頭,“嗯”了一聲之後,開口道:“這裡不適合做廣州衛駐地。”
薛威一愣,問道:“沈公,這是為何?”
“這裡是比較適合藏匿匪寇,但是卻不適合做廣州衛大營所在。”
薛威所說的這些島嶼,其實就是另一個世界的香港諸島,如果是另一個世界香江,這裡自然適合駐紮軍隊,但是現在新安縣的縣城,實際上是在另一個世界的鵬城,而更外圍的島嶼,大部分還是無人長住的荒島。
而廣州衛的存在,根本目的是為了拱衛廣州市舶司。
廣州市舶司,需要控制住珠江入海口,是絕對不可能建在這裡的。
沈老爺跟在薛威身後,沿著海邊走了小半個時辰之後,回頭看向薛威,開口道:“廣州衛大營不適合在新安,需要在珠江入海口附近,但是這裡太適合藏匿匪寇了,到時候你可以派一個或者兩個千戶營,駐紮在新安,以防這裡生變。”
薛威先是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沈毅,低頭道:“沈公,這裡既然不適合作為廣州衛駐地,您還大老遠的跑過來…”
“我來新安,也不是為了廣州衛的駐地。”
沈老爺微笑道:“一來是為了躲幾天清淨,二來也是為了造訪故人。”
說到這裡,沈毅頓了頓,開口道:“從廣州城出來之後,我沿著珠江入海口看了一遍,珠江入海口處,有一座海鷗島,那裡應該比較適合建廣州市舶司,你這幾天得空,可以騎馬去看一看。”
海鷗島的位置,與福州府琅岐島的位置相似,一個可以控制閩江入海口,另一個則是可以控制珠江入海口。
薛威點了點頭,低頭道:“屬下明天就趕去看一看。”
說到這裡,他看向沈毅,問道:“那沈公您今天,是要去新安縣城?”
“是。”
沈毅微笑道:“去看看我那位三同故交。”
所謂三同,是指同年生,同榜進士,同為館閣之職。
沈毅與新安知縣孫鯉,雖然不是同年生,沒有同在翰林院修書,但是二人除了同榜進士之外,還是同鄉,同窗,也算是另一種三同了。
沈毅等人距離新安縣城不遠,趕在傍晚之前進了城,進城之後,沈毅在薛威等人的陪同下,直奔新安縣衙,到了縣衙門口,薛威張口就要給沈毅唱名,沈老爺揮手阻止了他,微微搖頭道:“就去通報說,江都沈毅,來看望故交來了。”
薛威聞言,立刻低頭,去縣衙門口通報去了。
通報之後沒多久,一身七品綠色官服的新安知縣孫鯉,便急匆匆走了出來,見到沈毅之後,他先是擦了擦眼睛,然後忙不迭的一路小跑過來,一把捉住的沈毅的衣袖,驚喜交加。
“方才聽到下面的人通報,我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曾想還真是子恆!”
他說的是江都話。
沈毅也用江都話回他,微笑道:“到廣州府已經好幾天時間了,本來早就應該來看望繼聖兄,只是到了廣東之後有些水土不服,病了好幾天,這才耽誤了。”
孫鯉,字繼聖。
這個表字與他的名字看起來不搭,但是他與孔聖人之子孔鯉同名,因此繼聖二字,倒也合情合理。
聽到久違的江都鄉音,孫知縣只覺得鼻子一酸,他拉著沈毅的衣袖,眼眶都要有些紅了。
“子恆既然來了,非得在新安多住幾天不可,愚兄好好招待招待你。”
孫知縣感慨道:“你不知道,我多久沒有聽過江都話了。”
“這廣州府的人說話,愚兄聽來基本靠猜…”
孫知縣搖頭晃腦,彷彿跟沈毅有說不完的話。
沈老爺微笑點頭:“是要在新安,多叨擾師兄一些時日。”
他在新安,一來是要躲一躲廣州城裡的那位巡撫。
二來,是要等建康的人,給他回信。
…………
正當沈老爺在新安縣吃海鮮的時候,他在七天前寫的書信,終於被內衛六百里加急,送到了建康。
這封信,沒有經過朝廷,而是透過密信的渠道,直接送到了內侍省,送到了皇帝陛下手裡。
此時的皇帝陛下,正在昭德宮裡,與惠妃娘娘說話,高太監便捧著沈毅的這封信,來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皇帝見到高明之後,便把懷裡的長子放在了惠妃娘娘手裡,然後他站起了身子,來到了高明面前,微微皺眉:“朕難得來一次昭德宮,什麼事情,不能等朕回甘露殿再說?”
高明再一次低頭道:“沈學士自廣州府發來的密信。”
皇帝這才舒展眉頭,從高明手裡接過了這封信,拆開之後,信封裡有足足三張信紙。
只看了一眼第一張信紙,皇帝陛下就忍不住大皺眉頭:“這沈七怎麼回事?寫字都寫的歪歪扭扭的,虧他還是朕欽點的兩榜進士!”
高太監低著頭,開口道:“根據內衛回報,寫這封信的時候,沈學士似乎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皇帝這才沒有追究,而是默默把三張信紙認真看了一遍,尤其是看完了第二張信紙之後,他甚至忍不住又看了一遍,問道:“高明,朕記得這廣東巡撫朱圭,似乎是張敬的…”
高明低頭道:“是張相的門生。”
皇帝摸了摸下頜,若有所思。
“那就有意思了。”
說完這句話,皇帝繼續看下去,等到把一封信都看完之後,皇帝陛下喃喃道:“要市舶司告示稅額,要地方衙門不得插手市舶司事務,要沿海都司下屬五衛,有緝捕走私之權…”
皇帝自言自語道:“要的東西還真不少,不知道沈七在廣東,到底碰到什麼事了。”
說到這裡,皇帝看了看高太監,緩緩說道:“高明,去把朱圭的情報整理一下,等會放到甘露殿去,朕晚上要看。”
高太監低頭道:“奴婢遵命。”
皇帝陛下伸了個懶腰,開口道:“今天下午,朕要在昭德宮陪朕的皇長子,沒有什麼事情,就不要再來擾朕了。”
高太監再一次低頭,然後畢恭畢敬的退下去了。
而皇帝陛下則是重新回到了甘露殿裡,從貴妃娘娘手裡接過了自己的長子,他伸手捏了捏這孩子的鼻子,笑著說道:“愛妃,這孩子的名字,朕想了好幾個月了,今天才有了一些主意。”
惠妃娘娘目光流轉,輕聲道:“臣妾還以為陛下忘了呢…”
“這如何能忘?”
皇帝笑著說道:“只是一直猶豫不決而已。”
“不如就叫他李望如何?”
惠妃娘娘眨了眨眼睛,問道:“哪個望?”
“北望的望。”
聽到這個回答,惠妃娘娘輕聲笑道:“臣妾還以為陛下,要給這孩子取名一個復字呢。”
“復字太大太沉,怕壓得他長不大。”
皇帝語氣溫柔,輕聲道:“就叫李望罷。”
惠妃娘娘輕輕點頭,然後問道:“陛下,方才高公公找您,是不是有什麼政事要處理?如果有著急的政務,陛下還是抓緊去辦罷,免得人家說臣妾貽誤國事。”
“不是什麼特別要緊的事。”
皇帝一邊逗自己的兒子,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就是沈七,在南邊寫了封信給朕。”
“沈七…沈公子…”
惠妃娘娘目光微微閃動,她輕聲問道:“陛下,今年,沈公子應該就能回建康了罷?”
“是該回來了。”
皇帝捏了捏皇長子的鼻子,呵呵一笑。
“他再不回來,朕就真的有些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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