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想要弄死周元垂。
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為北齊的使團在城裡雖然沒有人手,但是沿途是有一兩百個齊人將士護送的,且不說要用多少人手才能正面幹碎這二百齊兵,就算沈毅能調來這麼多人手,團滅了這二百齊兵。
他也要把北齊的使團,殺個一乾二淨才行。
這樣事情就鬧大了。
兩國之間,可能會立起刀兵。
而幹這種事情,其實是瞞不住皇帝的,甚至薛威等人到建康這件事情,皇帝說不定現在都已經知道了。
事情鬧大,便不好收場了。
因為一旦打起來,如果陳國在前線的戰事順利,那麼自然萬事大吉,可如果戰事不順,皇帝一定會把鍋甩在沈毅頭上。
因為沈毅一手挑起了這場陳國還沒有完全準備好的戰爭。
沈毅可不覺得,自己跟皇帝之間的那點情分,能起到什麼作用。
因此,沈毅需要精準擊殺周元垂。
那麼就只有兩個地方能殺他了。
一是在建康城裡,北齊使團沒有軍隊護持,只要用一點手段,請幾個專業的人,就可以殺了他。
另外一個地方,就是在淮河上。
太后娘娘的生辰是正月十七,也就是上元節的後一天,這些北齊使者祝壽之後,就沒有留在建康的理由了,他們會一路轉進北上,過淮河返回北齊境內。
這些齊人大多是不會水的。
只要有一些水性足夠好,動手足夠麻利的人,就有可能在淮水上殺了這廝。
薛威抬頭看著沈毅,目光裡滿是興奮之色。
“禍福一體”,就說明他薛威今後,就與沈老爺徹底繫結在了一起,成為了“沈門”中人。
將來沈老爺在朝堂上做大,還有可能發展成為“沈黨”!
而他薛威,將會是這個利益集團裡,地位最高的那一批元老!
更重要的是,與沈毅有了這一層關係,今年東南沿海都司建立,薛威的前程就不會太差了。
他毫不猶豫,重新半跪在沈毅面前,深深低頭道:“只要能為沈公做一點事情,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好。”
沈毅伸手敲了敲桌子,沉聲道:“此人住在禮部會館裡,這幾天我會讓人帶你去認人,認了人之後,你帶著兄弟們北上…”
“淮水是兩國交界之處,那裡形勢複雜,我會給你一筆錢去那裡開路,伱花錢在那裡弄幾艘小船,到時候想法子鑿沉北齊使團的大船,等那些人落水以後,你們駕船去救,找到周元垂…”
沈老爺微微眯了眯眼睛,開口道:“明白我的意思罷?”
“明白。”
薛威拍了拍胸脯說道:“沈公您放心,屬下們一定替您辦成這件事情。”
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能殺便立刻殺了,不能殺也要嚇一嚇他,讓他永遠記住你們。”
“再有……”
“兩國都有在淮水附近駐軍,你們只有北齊使團沉船之後,那唯一的一次機會。”
“兩邊都是軍隊,一擊不中,便立刻遁走,往南邊逃。”
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氣,叮囑道:“可以被地方官府捉住,但是不能被淮河水師捉住,明白了嗎?”
“屬下遵命!”
薛威霍然起身,對著沈毅抱了抱拳:“屬下立刻去安排!”
“安排個屁。”
沈毅白了這廝一眼,沒好氣的說道:“大雪的天,那麼晚了,你去安排什麼?”
“萬事都等明天再去做。”
“我讓蔣勝帶你去廂房休息,再讓家裡人給你燒一鍋熱水,你洗漱之後睡一覺,好好休息休息。”
說罷,沈毅就讓蔣勝帶薛威下去休息了,同時又讓家裡的丫鬟,給薛威準備了一點飯食。
等到送薛威離開自己書房之後,沈老爺踱步走回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看了一眼自己寫在紙上的寫的新聞稿,先是微微皺眉,然後把這份稿子團成了廢紙,丟進了一旁的紙簍裡。
他重新拿了一張新紙,放在了自己面前,思忖了一會兒之後,提筆在紙上寫上了兩行字。
“平倭寇,聖天子經略東南!”
“望北齊,北韃靼馬踏燕京!”
這個標題寫的非常淺顯易懂了。
只不過有真有假。
上面半句自然是真的,但是下面半句嘛……
只能說不完全真實。
整個洪德九年裡,北齊與更北邊的韃靼,的確發生過數次戰爭。
北朝的齊人,是女真族的一支,而更北邊的韃靼,則是當年蒙古帝國留下來的“碎片”,雙方本來就有一些世仇,現在韃靼統一了附近諸部,慢慢壯大了起來,近些年衝突愈發激烈。
當然了,北齊入關以後,雖然高層迅速腐化,不再有六十年前橫掃天下的北齊騎兵,但是畢竟骨架大,在與韃靼的戰爭裡,只能說是互有勝負。
遠遠沒有到馬踏燕都的程度。
因此,這份稿子的下半句,是沈毅根據北齊的情況,“稍加誇張”而來的。
有了思路之後,沈老爺寫起文章就要順手多了,花了一晚上時間,基本上就把一篇文章寫完了。
次日,正月十一上午,沈毅帶著這份宮裡催了好些天的稿子,進了宮裡,在內侍省見到了高太監,把自己的稿子遞了上去。
高明接過這個稿子,並沒有直接看,而是看向沈毅,淡淡的說道:“沈學士這一次的文章,拖了好幾天的時間,連陛下都過問了好幾次,可是沒有以前那麼勤快了。”
沈老爺面色嚴肅,拱手道:“高公公,這篇文章,是下官嘔心瀝血所作,家中還有好幾篇廢稿,陛下交待的事情,下官自然是一點也不敢懈怠的。”
高太監呵呵一笑,開口道:“咱家這就把這篇文章遞上去,沈學士先不要走,在內侍省坐一會兒,陛下一會兒可能要召見你。”
沈毅老老實實的點頭。
高太監離開內侍省之後,他便坐在內侍省喝茶,大約只過了盞茶功夫,就有小太監過來,把他領到了甘露殿,見到了一身冬裝常服的皇帝陛下。
皇帝正坐在軟榻上,依舊在看沈毅的這篇文章,見沈毅走了進來,不等沈毅行禮,皇帝陛下便對沈毅招了招手:“你過來。”
沈毅又近前了幾步,作揖行禮道:“陛下。”
皇帝抖了抖這篇手裡的文章,抬頭看了沈毅一眼:“朕怎麼不知道,韃靼馬踏燕京了?”
“臣也沒有說韃靼馬踏燕京。”
沈老爺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臣只是說韃靼兇狠,可能要馬踏燕京了。”
皇帝笑罵了一句。
“奸滑。”
“你也是讀聖賢書出身的兩榜進士,怎麼會如此奸滑?”
沈老爺搖了搖頭,開口道:“陛下,這並非是奸滑。”
“臣這篇文章,除了標題略有誇張之外,內容可以說是句句屬實,印發出去,不僅可以掩去惠妃娘娘的事情,還可以提振軍民士氣…”
沈毅還要繼續說下去,皇帝白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
“還能讓世人看到你沈七在東南的功勞,是不是?”
沈毅低頭微笑,沒有接話。
皇帝瞥了一眼高太監,淡淡的說道:“高明,拿下去,照此儘快刊印在邸報上。”
高太監恭敬低頭,拿著沈毅寫的文章,下去辦差去了。
高太監走了之後,皇帝看向沈毅,感慨了一句:“以前年幼的時候,先皇教導朕,說史筆如刀。”
“當時朕年幼,不以為然。”
“覺得那些讀書人只是錄事,只要朕持身正大,他們如何以刀筆傷人?”
“現在看到沈卿的文章,朕才恍然大悟…”
皇帝目光幽幽。
“同樣一件事情,在不同人筆下,便大不一樣了。”
這個邸報的標題,我想了三四個小時,做夢都在想怎麼寫,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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