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整整三千抗倭軍做護衛,沈毅這一路上自然太平無事。
他與程廷知共乘一輛馬車,趕路的時候,除了閉目眼神休息之外,其他時間大部分都在跟這位福建布政使聊天。
主要是跟他聊一些官場上的事情。
布政使是正三品的文官,這個品級即便是放在中央朝廷裡,也可以說的上是高層官員了,他的一些想法和經歷,對沈毅這個“職場”新人來說,肯定還是有一些幫助的。
福州距離樂清,差不多六七百里路,雖然馬車趕路的速度遠不及騎馬,但是眾人走的都是官道,路好走,又沒有怎麼耽誤事情,走了十天左右,就已經趕到了樂清。
不過抗倭軍上下都是步卒,他們可沒有馬車,因此這三千抗倭軍,大多數都還在身後,真正護衛著沈毅的,是抗倭軍之中的五百騎卒。
一行人到了樂清之後,已經是下午了,沈毅的馬車並沒有停在抗倭軍大營。
畢竟他的馬車裡,還有一個客人。
他的馬車,停在了沈園門口。
下了馬車之後,沈毅看了看一路騎馬護送他們的凌肅,然後開口吩咐道:“凌將軍,抗倭軍兄弟大部都還在身後,你辛苦一些,也先不要回大營了,回去帶著他們回來,記著……”
沈老爺笑著說道:“好生約束將士,快過年了,不要生事,讓他們都安全回家,過個好年。”
凌肅對著沈毅恭敬抱拳,開口道:“屬下遵命!”
沈毅想了想,繼續說道:“你這一去一回,等你回來的時候,我肯定已經不在樂清了,到時候凌將軍與薛威一起,把抗倭軍大營打理好,年關休沐多長時間,也由伱們自己商量做主。”
“今年年關,凌將軍你多半是要回家過年的,薛威無家可歸,多半要在大營裡過年,到時候我給你們兩個人撥一些銀子,讓薛威帶那些同樣在大營裡過年的兄弟們一起,過個好年。”
薛威是軍戶。
而他既然繼承了老爹的位置,就說明父親早早的沒了。
薛威比較命苦,父母都已經不在,他也沒有成婚,因此沈毅才會說他無家可歸。
至於凌肅…
他爹雖然也沒了,但是母親卻還在,也早早的在臺州臨海成婚生子,現在長子都已經十來歲了。
凌肅恭敬低頭,沉聲道:“沈公放心,屬下們會把兄弟們安排妥帖的。”
沈毅點了點頭,微笑道:“那你這就回頭去罷,早些回樂清來,忙活了一年了,也好好休息一陣。”
“是!”
凌肅大聲應了一聲,然後帶著幾百個騎卒,回馬而去。
交待完了凌肅之後,沈毅又看了看帶人在沈園附近迎接沈毅的薛威,面色平靜:“你帶著兄弟們先回大營裡去罷,稍晚一些我再過去。”
薛威默默低頭抱拳。
“是!”
等到這一眾抗倭軍的將領陸續離開,沈毅才轉身領著程廷知走進沈園,無奈道:“瑣事太多,讓藩臺久等了。”
程藩臺一邊跟著沈毅走進沈園,一邊感慨道:“沈學士如果不是受限於年齡資歷,做個一省的首憲,都是沒有問題的。”
沈老爺笑了笑,沒有接這句奉承話,而是開口道:“這裡是我在樂清落腳的地方,名叫沈園,前兩天我給樂清來了封信,此時沈園裡,有一位朋友正在等著你我。”
這個朋友,沈毅在路上就已經提起過好幾次,於是程廷知也就沒有多問,跟在沈毅身後進了沈園。
這座園子雖然沈毅住的時間不算太長,但是卻是他本人親自設計的,因此倒也不用擔心摸不著路,很快,他們就來到了沈園的暖閣裡。
這裡,的確有一個朋友在等著他們倆。
沈毅進了暖閣之後,便對著暖閣裡一個頭發微微有些發白的小老頭拱了拱手,笑道:“中丞大人,許久未見了。”
此時,程廷知也看到了這個“朋友”的真面目。
正是浙江巡撫周義山。
他連忙上前,也拱手行禮。
“泰州程廷知,拜見德清公。”
周義山,字德清。
這位周撫臺本來正在喝茶,聞言立刻放下茶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先是看了一眼沈毅,拱手回禮,又看向沈毅身後的程廷知。
因為有些老花眼,他認了半晌之後,才認了出來,開口道:“你是…福建的程明理?”
程廷知微笑點頭,開口道:“難得德清公還記得我,算起來,上一次在建康匆匆一面,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周撫臺與程廷知坐在一起,寒暄了好幾句之後,才看向程廷知,笑著問道:“明理賢弟,不在福建當差,怎麼跑到我浙江境內了?”
程廷知看了一眼沈毅,見後者面帶微笑之後,他才吐出一口濁氣,開口道:“奉命隨同沈學士一起,入京面聖。”
說到這裡,他看向周義山,問道:“德清公是?”
周義山低頭喝了口茶,苦笑道:“那看來,咱們二人要同行入京了。”
“老夫也是收到了聖上的詔命,與沈學士一起入京面聖。”
周撫臺笑容滿面,但是目光卻有一些閃爍。
皇帝陛下要佈局東南,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如果沈毅這一次南下福建,把那位福建巡撫給薅來一起上京,那麼他一丁點都不會覺得奇怪,但是沈毅這一次去福建,帶了個右布政使一起上京,倒讓他覺得有些古怪。
右布政使在省裡是個什麼地位,他這個巡撫自然是清楚的。
甚至浙江都只有一個布政使,並沒有左右兩袁布政使。
三個人坐在一起,說笑了一陣之後,周撫臺才扭頭看向沈毅,微笑道:“沈學士,眼瞅著再有二十來天就是年關了,樂清距離建康不算太近,咱們什麼時候動身去建康?”
“今天讓程藩臺在沈園歇息一晚上。”
沈毅微笑道:“明日一早,咱們就動身啟程。”
“嗯。”
周撫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著兩個人微微拱手,開口道:“既然如此,明天一早,咱們三人在樂清北門碰面。”
他看向沈毅,問道:“如何?”
沈毅自然沒有什麼意見。
畢竟樂清到建康,只走官道不抄近路的話,恐怕要走一千多里路,這個距離,坐馬車的情況下,即便快一些趕路,也要半個月以上。
也就是說,他們三個人趕到建康的時候,距離年關,也就剩下幾天時間而已了。
於是乎,沈毅送走了周撫臺,又給程廷知在沈園安排好了住處。
然後他出門,去了一趟抗倭軍大營,在大營裡見了薛威一面。
交待了薛威一些事情之後,一直到傍晚時分,沈毅才重新回到沈園休息。
第二天一早,沈毅帶著一位二品一位三品兩個朝廷大員,從樂清北門離開,直奔建康而去。
一路上雖然有一些波折,但是總歸沒有出什麼大事,一行人在臘月二十六的中午,終於趕到了建康城下。
此時,他們距離建康,還剩下七八里路的距離。
一行人下了馬車,在路邊一家小酒館裡坐了下來,點了一桌子菜,沈毅給兩個地方大佬倒了酒,微笑道:“吃了飯,再走個小半個時辰,就能到建康了…”
“二位是今天面聖,還是明天面聖?”
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不約而同的低頭喝了口酒。
周撫臺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有些沙啞。
“明日罷…”
程藩臺跟著點了點頭,他也長出了一口氣,語氣裡不乏緊張。
“我也覺得明天好一些。”
說完這句話,他雙手抱了抱肩膀,打了個寒顫。
“這建康的冬天…”
程老爺吐出一口白氣,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比起南方,是要冷上不少。”
周撫臺笑呵呵的給他倒了杯酒,微笑道:“店家溫好的酒,喝一杯,暖暖身子。”
程藩臺兩隻手接過,微微低頭。
“多謝德清公。”
“賢弟太客氣了。”
此時,這兩位地方大員心裡,都有一些對面見皇帝的恐懼。
這會兒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的互相倒酒,倒有了些抱團取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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