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納妃的訊息,被皇帝刻意壓制了訊息,因此這件事僅僅在小範圍之內傳播,並沒有在建康城裡傳開。
不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便如此,這件事還是在建康城裡小規模傳開了,以至於事情發生後的第二天,張簡張易安請沉毅在歸雲樓喝酒的時候,還談起了這件事。
這位相門之子,表現的頗為八卦,一邊跟沉毅碰了一杯酒,一邊笑著說道:“本朝的這位大理寺卿,在外面一向有鐵面無私的稱號,名聲很是不錯,在建康的宅邸裡連個下人都沒有,平日裡只有一家三口居住,這一次不知從哪裡蹦出來個孫女兒,竟然被陛下看中了。”
張簡呵呵笑道:“他一個科甲正途出身的九卿,莫名其妙成了外戚,聽說他孫女兒進宮,還只封了個嬪,這會兒呂老頭心裡多半惱得厲害。”
沉毅也是笑呵呵的跟張簡碰了碰酒杯,微笑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說不定這位大理寺卿,現在開心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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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位大理寺卿,沉毅是不太瞭解的,但是他很清楚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把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收入家門,然後再嫁進宮裡去,這件事對於尋常人家來說自然是天大的榮幸,但是對於高官來說,就未必是什麼天大的好事了。
那些阿諛奉承之流,為了討好天子,可能會自降身份,甘願去替皇帝幹這種事情,但是如果是名聲很好的所謂“清流”,為了自己的聲譽,多半是不願意幹這種事的。
而官做到了一定的高度,有時候皇帝也沒有辦法逼他幹他不願意乾的事情。
也就是說…這位大理寺卿要麼就與傳聞之中不符,要麼就是有什麼把柄,被拿捏在了皇帝手裡。
至於宮裡為什麼選這麼個人家,倒是很好理解。
因為呂家人少。
換作別的高官或者是勳貴人家,且不說家裡有多少人口,單單是下人可能就有好幾百個,哪怕是素來以廉潔著稱的趙昌平,家裡連帶著下人,加在一起也有三四十口人。
莫名其妙突然“多”出來一個人,如果家裡人多,那麼多張嘴巴,就不太容易瞞得住,只有呂卿正這種“清貧”的官員,家裡沒有什麼人,隱瞞起來才會容易很多。
“得了罷。”
張簡呵呵笑道:“陛下還沒有廣選秀女,現在後宮還沒有多少人,如今突然選了這個呂家的女子進宮,還辦的這麼著急,心裡一定喜愛得緊,那麼這個呂家的女子,在宮裡的日子,就未必那麼好過了。”
沉毅清楚,張簡是在說後族孫家,不過內廷的事情,他不認為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因此低頭喝了口酒,微笑道:“師兄倒是對這些逸事上心得很。”
“這京城無聊。”
張簡低頭喝了口悶酒,悶聲道:“你在外面瀟灑快活,不知道我在太常寺裡,每日可以說是無所事事,再不聽一些趣事,我就要無聊死了。”
說著,張簡看向沉毅,由衷感慨道:“說句心裡話,為兄羨慕你,羨慕的眼睛都要發紅了。”
“在外面建功立業不說,官還曾曾往上升,現在已經是正五品了。”
他“嘖”了一聲,目光裡全是羨慕:“照這樣下去,你沉子恆拜相,只是時間問題了。”
“師兄少要捧殺我。”
沉毅低頭喝了口酒,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要是我在建康能夠當太常寺丞,那我也願意待在建康,只可惜,我若是待在建康,現在大機率還是個九品校書郎,哪能跟師兄你相比?”
“況且…”
沉老爺嘆了口氣:“師兄你是隻見我吃肉,沒有見我捱打啊。”
他眯了眯眼睛,仰頭一飲而盡。
張簡有些詫異:“子恆這話怎麼說的?”
沉毅看向張簡,無奈的說道:“師兄,我是江都寒門出身,一無宗族勢力,二無朝堂背景,朝廷裡除了趙師伯照顧我,基本上沒有人會再多看我一眼,可即便趙師伯照顧,宋兄都沒有能爬的這麼快,我沉七憑什麼能兩年四千,官居五品?”
“那還不簡單。”
張簡笑著說道:“咱們都是給李家當長工,一切都是看陛下的心思,只憑簡在帝心四個字,就什麼都足夠了,況且…”
“憑藉子恆你的功勞,兵部裡那些熬資歷的,哪一個比得過你?莫說一個兵部郎中,給你一個兵部侍郎,為兄也覺得應當。”
沉老爺再次搖頭,澹澹的說道:“師兄,我能升的這麼快,更多的原因是因為陛下覺得虧欠我,因此用品級補償。”
“因為怕師兄你擔心,有些事情我便只知會了趙師伯,沒有知會師兄你。”
沉老爺自顧自的喝了口悶酒,開口道:“前些日子在樂清,我差點就被人活活燒死了。”
沉毅把事情前後大概說了一遍之後,張易安拍桉而起,怒聲道:“無法無天了!”
“這幫刁民,敢火燒朝廷欽差!”
“受人指使而已。”
沉毅澹澹的喝了口酒,自嘲一笑:“不瞞兄長說,小弟這顆腦袋,現在只是暫寄在自己脖子上,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身首異處了。”
他敬了張簡一杯。
“這一趟回建康,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家陪夫人還有孩子,除了陛下召喚之外,也只有你張易安能夠喊我出來了。”
張簡本來以為沉毅是在開玩笑,不過他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到後來慢慢的放下酒杯,皺眉道:“七郎,出什麼事了?”
沉毅微笑道:“北齊有個清淨司,兄長知道麼?”
張簡若有所思:“聽說過一些,據說都是胡人遴選出來的好手,藏在暗處,殺人害命一流。”
沉毅吐出一口酒氣,無奈道:“本來,我是不太瞭解這個清淨司的,不過這些日子,我去翻了一些關於清淨司的情報,北齊清淨司,林林總總的人手加在一起,可能有五六萬人。”
“這其中,還有一大部分是藏在我朝,躲在暗處的,沒有計算進去。”
沉毅抬頭看向張簡,低聲道:“現在,這個清淨司估計在時時刻刻的盯著我,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跳出來,一刀結束了我的性命。”
張簡再一次皺眉。
“詳細說說。”
沉毅嘆了口氣,把自己上了暗殺榜的事情說了一遍。
然後他緩緩起身,對著這位相門之子作揖,面色嚴肅:“易安兄,將來小弟若有什麼不測,家中妻小…”
“便煩託兄長照顧一二了。”
張簡神色複雜的看了看沉毅,然後嘆了口氣。
“這麼一說,你升的這官,我還真就不羨慕了。”
說罷,他也站了起來,對著沉毅拱手還禮。
“但有餘力,義不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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