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張簡見面,是很有必要的。
一來是師兄弟兩個人的確許久沒有見面了,二來沈毅必須要透過某種渠道,跟書院的人見個面,或者說跟書院通個氣。
去見趙昌平,有點太直接了。
而張簡,則是最好的選擇了。
邀月樓裡,師兄弟兩個人推杯換盞,不知不覺間,兩個人都面頰微紅。
張簡笑眯眯的跟沈毅說這幾年他在江都見聞的趣事,時不時蹦出幾句並不是那麼標準的江都話,讓沈毅這個地道江都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兩個人兩壺酒喝完之後,正在說話,雅間的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一個一身白色衣服的年輕人,從門口露出了半個身子,深深地看了喝酒的兩人一眼。
這會兒沈毅是背對著房門的。
不過聽到響動,他跟張簡還是同時看向房門。
張簡幾乎立刻就認出了這個年輕人是誰,他站了起來,微微冷笑道:“趙公子即便是將門出身,也應該知道非請勿入的道理罷?怎麼這樣沒有規矩?”
趙涿有些無奈的聳了聳肩,淡淡的說道:“張兄誤會了,我沒有進去,只是剛好帶朋友來這裡吃飯,路過門口的時候聽說張兄也在,因此過來打個招呼。”
說完這句話,他看向沈毅,臉上露出了一個意味難明的笑容:“沈司正也在,聽說沈司正近來,跟世子一起南下,立了不少大功啊。”
沈毅並沒有站起來,而是回頭瞥了一眼趙涿,微笑道:“立功不敢當,只是跟欽差一起跑了趟腿,之所以南下,主要是怕留在建康,哪天莫名突然被四姑娘給打一頓,那便得不償失了。”
說到這裡,沈毅看了趙涿一眼,微笑道:“四姑娘最近還好罷?”
聽到沈毅提起自家妹子,趙涿臉上的笑意凝滯,然後他看了兩個人一眼,面無表情:“二位慢用,本公子也要吃飯去了。”
說完,他轉身離去。
張簡見趙涿灰溜溜的走了,心裡大是高興,他有些興奮的說道:“這小子猖狂了這麼多年,今天還是第一次瞧見他吃癟。”
這位相門之子笑著說道:“下次見到他,我也拿他家那個四姑娘說事,聽說那位四姑娘上次在雞鳴寺打了你之後,鬧得人盡皆知,現在連說親家都沒有人給她說了。”
沈毅臉上卻沒有什麼笑容,他默默舉起酒杯,跟張簡碰了碰,然後緩緩說道:“師兄,看來趙家一早就知道抗倭軍的事情了。”
“這有什麼稀奇?”
張簡也舉杯跟沈毅碰杯,然後開口道:“他們耳聰目明得很呢,這件事我都聽說了,他們家多半早就知道了。”
沈毅默默低頭喝酒,沒有再說話了。
他一直懷疑,溫州府之所以一下子聚集了三股倭寇,一定是有勢力在背後操弄,現在趙涿的出現,印證了他心裡的猜想。
建康趙閥…
大有嫌疑。
如果這件事真的跟趙閥有關係,那麼這些趙家人,就真個該死了。
而且是全家上下,沒有一個人不該死的那種。
…………………………
跟張簡喝了頓酒之後,沈毅下午又去大義坊見了顧先生一面,小老頭精神矍鑠,還很有精氣神。
唯一讓沈毅有些掛心的是,他在臺州府並未打聽到顧老頭的家人,聽他的鄰居說,他的家裡人早早搬家,不住在臺州了。
至於搬去了哪裡,暫時還沒有訊息。
之後的兩天時間,沈毅好好的陪了陪家裡的小孕婦,有時候也會帶她多出去走走,到了晚上的時候,沈毅則是在家裡鼓搗皇帝交給他的奏書。
值得一提的是,沈毅這個邸報司司正,回到建康好幾天時間了,一次邸報司都沒有回去過。
一轉眼,到了第四天,也就是他跟皇帝約定的“三天之後”。
這天,是大朝會的時間,沈毅先是進了皇城,然後在宮城門口等待,等到文武百官散朝,他才悄摸摸的進了皇城,在德慶殿門口等著。
這會兒皇帝剛下朝,多半是在德慶殿的。
讓門口的太監通報之後,很快,德慶殿裡就出來了兩個小太監,把沈毅領到了德慶殿的後殿。
德慶殿是大朝會的地方,也是皇帝居住和處理政事的地方,不過整體來說,應該稱之為德慶宮。
因為這個德清宮,乃是由殿宇群組成,約莫有十來個大殿小殿,其中作為大朝會的那座大殿,才是正經的德慶殿。
進了德慶宮之後,沈毅被兩個小太監領到了德慶宮的後殿,七繞八繞之後,在一處大殿裡,見到了身披龍袍的皇帝陛下。
因為剛散了大朝會,皇帝陛下身上還穿著朝服,而不是平日裡日常穿的常服,這會兒貼身剪裁的朝服穿在他身上,讓這個年輕的皇帝陛下,平白多了幾分威風。
見沈毅走了過來,皇帝手裡的毛筆停頓了一下,然後招呼他坐下,開口道:“朕手頭有一些急事要處理,你在這裡等一等。”
在皇帝的“辦公室”裡,沈毅自然不敢不從,只能低著頭說道:“陛下政事要緊,不用理會臣下。”
皇帝嗯了一聲,開始批覆手裡的一本本急用奏書,這些急需要皇帝本人批覆的奏書,一般不會太多,只不過有些事情的確不小,即便是皇帝陛下,也需要一些時間考慮才能下筆。
因此,沈毅等了足足大半個時辰之後,皇帝才把手邊的奏書批完,然後他看了一眼身邊的高明,開口道:“都是些要緊的事情,你親自跑一趟,送到中書省去,交代他們能辦的就立刻辦,拖延不得。”
高太監點頭答應,他兩隻手捧起面前的十來本奏書,然後先是深深地看了沈毅一眼,才邁著小碎步離開了這處大殿。
高明走後,小皇帝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他看向沈毅,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三天時間了,沈卿的奏本寫好了沒有?”
沈毅連忙起身,從袖子裡掏出奏本,兩隻手捧過眉毛。
皇帝給了個眼色,一旁伺候的宮人立刻上前,把沈毅手裡的奏書轉交了上去。
皇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打了個哈欠之後,才翻開了沈毅寫的奏書。
他正式幹皇帝已經兩年半時間了,如果算上先前做“見習”的時候,已經有八九年時間,平日裡看了不知道多少奏書,基本上已經養成了一目好幾行的本事,只掃了一眼,他就把沈毅的奏書看了七七八八。
這位皇帝陛下合上奏書,若有所思的看著沈毅,然後問道:“那些沿海通倭的商人,不是富得流油麼?按照杜懷送回來的情報,這些富商的家底儘可以養的活抗倭軍,怎麼沈卿伱反倒不同意用這筆錢來養抗倭軍了?”
“臣非是不同意。”
沈毅微微低頭道:“臣也明白,陛下這麼做也是權宜之計,為的是避開朝廷裡那些大臣做事,但是…”
“抗倭軍畢竟是地方軍隊,如果他們能自己養活自己,這個根子就是不對的。”
沈毅低眉道:“查抄通倭,並沒有什麼不對,用這些錢養活海防軍,也沒有什麼不對,但是…”
“如果以後,查抄通倭富商的權柄,還在抗倭軍指揮使手裡,臣覺得遲早是會出問題的。”
“更重要的是……”
說到這裡,沈毅抬頭看了看皇帝,然後低眉道:“如果這條不改,太后娘娘那裡…”
“恐怕便過不去了。”
皇帝又拿過沈毅的奏書,上下認真看了一遍,然後臉上露出笑容。
“還是沈卿你思慮周全。”
“你在這裡稍等一等。”
皇帝從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來,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打了個哈欠,再似乎用手揉了揉眼睛,語氣帶了點睏意。
他一邊朝後殿走,一邊懶洋洋的說道。
“朕去換身衣裳,便帶你去坤德宮面見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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