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託啞口無言。
他知道,沈毅說的完全行得通,而且眼前這位沈侯爺,自己就有執行的能力。
這個韃靼使者半天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他才握拳,咬牙道:“既然如此,沈侯爺把在下挾來這裡做什麼?”
“還不是畏懼我部大軍?”
沈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穆託,目光已經有些不太對勁了。
他面無表情的說道:“使者怎麼知道,我請你過來,不是為了把你給殺了,免得你妖言蠱惑我朝陛下?”
如今的沈毅,跟從前那個江都書生,早已經大不一樣了。
或許他依舊還是一個讀書人的外表,但是近十年從軍下來,如果把抗倭軍,沿海都司以及淮安軍所殺的敵人,都算在他手上,那麼沈老爺經手的人命。
早已經超過十萬人!
便是直接死在他手上的,也遠超十個人。
到了他這種程度,想要殺人的時候,釋放出來的殺意,幾乎是實質化的。
穆託的臉色立刻變白,他的額頭滲出汗水,幾乎喘不過氣來,過了許久之後,他才大口喘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之後,他看著沈毅,顫聲說道:“沈侯爺如果要殺我,直接派人在半道劫殺就是,甚至可以派人偽裝成山賊野匪殺我,何必要派人,把我請到這裡來?”
“你在這裡殺我。”
他目光定定的看著沈毅,似乎已經說服了自己,聲音也大了起來。
“你在這裡殺我,不僅是強行左右聖意,更是擅殺外使,你們南陳的文官們,第一個就饒不了你!”
沈毅被他說笑了。
他淡淡的說道:“使者,你知不知道這景縣裡,有不少北齊的探子?你怎麼知道,我讓人帶你過來,不是給齊人看的?”
“至於左右聖意。”
沈老爺兩隻手攏在袖子裡,淡淡的說道:“你猜我是怎麼知道,你從建康離開的?”
“得罪文官就更好笑了。”
沈毅站了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開口道:“沈某就是文官。”
“沈某是洪德七年的進士,翰林院的翰林。”
“好了。”
沈老爺的表情冷了下來:“閒話說完了。”
“使者你…”
“想不想死?”
短短四個字,讓穆託呆住了,他嚥了口口水,小聲道:“沈侯爺,若是在下不想死…”
“那就實話實說。”
沈毅面色平靜道:“我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
穆託深呼吸了一口氣,低頭道:“侯爺問就是。”
沈毅用手敲了敲桌子,開口問道:“你們韃靼部。”
“往燕都派了使者沒有?”
這是沈毅最關心的問題。
因為如今陳齊死戰,作為觀戰的第三方,韃靼人可以選擇的不止陳國一個,他也可以選擇與北齊合作。
畢竟現在,北齊局勢很不好,如果能夠在這個時候參與進來,可以從北齊那裡,拿到不少好處。
穆託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沈毅,低頭道:“派了。”
“不過…”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我部大汗的目標,還是奪取燕都建國,北齊無論如何也不太可能讓出燕都,所以我們大汗,對於和北齊合作,期望不大。”
“如果可能的話,大汗還是想跟南陳合作。”
沈毅冷笑了一聲。
這話像是實話,但是聽起來很不順耳。
好像北齊不可能讓出燕都,陳國就有可能讓出燕都一樣。
沈毅閉目思索了一會兒,然後站了起來,看著穆託,面無表情道:“使者,我可以放你回北邊去,你回去之後告訴韃靼汗,他如果想要南下,儘可以南下。”
“沈某人就在這裡,等著你們韃靼人。”
“如果你們韃靼人,將來還想要有個出路,不至於被王師天兵討伐。”
“便立時引兵南下,攻伐北齊。”
沈老爺靜靜的說道:“事後,漢皇天子自有賞賜。”
如今三方角力,如果韃靼部一定要下場,那麼他們什麼時候下場,就非常關鍵。
如果韃靼部能在這個時候,趁著北邊防務空虛,直接南下,直取北齊的燕都,沈毅這邊決戰的勝算,將會直接提升三成以上。
壓力也會驟減。
不過如果韃靼真的佔了燕都,將來沈老爺來到燕都城下的時候,說不定會比現在更加麻煩。
因此對於沈毅以及整個大陳來說,現在最好的情況,就是韃靼部一直按兵不動。
不過看現在,那位韃靼汗上躥下跳的模樣,想讓他安生不動,幾乎是不可能了。
因此這個時候,沈毅要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這番話著實有些氣人,但是穆託現在有點怕沈毅,也不敢還嘴,張了張口之後,開口道:“好,在下回到本部之後,會如實稟報我部大汗。”
沈老爺揮了揮手。
“你自去罷。”
穆託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著沈毅拱了拱手。
“在下告辭。”
穆託離開之後,沈毅走出自己的書房,目送他離開。
老實說,在兩個人談話的這短短片刻時間內,沈毅不止一次的起了殺心。
但是最終都被他按捺下來了。
這個時候殺了穆託,不過是他知道念頭的事情而已,洪德皇帝絕對不會追究,並且也能徹底絕斷韃靼部和大陳合作的可能。
但是這樣一殺,就有些露怯了。
把穆託放回去,才能明明白白的告訴那位韃靼汗,自己並不怕他們。
這種無形的威懾,帶來的收益,要勝過直接殺了穆託。
…………
正月二十。
一直在濟南辦公的張簡,離開濟南,來到了景縣。
沈毅把他請到自己的住處,一段時間未見的師兄弟,又坐在了一起,對坐飲酒。
幾杯酒下肚之後,兩個人都暖和了不少,張藩臺放下酒杯,看著沈毅,笑著說道:“朝廷派到山東的官員,已經陸續到齊,如今只有一些副職可能還沒有人選,各府州縣的正職都已經就位,我總算可以得一些空閒,出來走動走動了。”
說著,他看向沈毅,繼續說道:“如今,山東的政局慢慢穩固,布政使司能夠做的事情,也比從前要多出了一些,子恆這前線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儘可以說。”
沈毅想了想,問道:“裴俊所部和魏雄帶領的禁軍,這段時間都安生麼?”
張簡聞言,先是皺了皺眉頭,然後開口道:“後來的禁軍尚好,都比較老實,但是裴大將軍所部,去年跟齊人打了一整年,也立過不少功勞,如今濟南局勢穩固,不少人居功自傲,覺得他們去年立了功。”
“又覺得,濟南的百姓,依舊都是齊人。”
“他們畢竟不如淮安軍那樣軍紀嚴明。”
“因此…”
張簡默默說道:“有一些不守規矩。”
沈毅皺了皺眉頭。
“看來,是我寬待他們了。”
張簡微微搖頭,沒有說話:“恐怕子恆不好管他們。”
沈老爺微微冷笑:“我的左右兩路軍,三天前就已經重新跟齊人交兵了,他們倒好,在後方作威作福起來了。”
說到這裡,沈毅看了看張簡,緩緩說道:“正好,我需要到後方去,整理糧草軍備。”
“還要徵募一批青壯。”
“過兩天,我跟師兄一起,回一趟濟南。”
張簡低聲問道:“這個時候,是不是以大局為重?”
“自然是以大局為重。”
沈老爺冷聲道。
“但是他們也差不多該休整完了。”
“在山東作威作福,山東…”
“又不是他們打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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