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哪怕到現在,北齊所掌控的土地和人口,應該也是比南邊要稍多一些的。
劃掉山東河南兩省不算的話,也是差不多的水平。
想要平推這麼個龐然大物,還要隨時防備它做困獸之鬥,臨死之前發瘋,沈毅最先要做的,就是拆分胡漢。
漢人是漢人,胡人是胡人。
只有把胡漢分開,將來趕走朱裡真人才合情合理,而且會省力很多。
要是把整個北齊的所有人都放在對立面,即便是沈毅能夠長久的主持北伐,這場戰事也不是三年五年能夠打完的,可能要打個十幾年甚至更久。
好在,七十年來,北齊並沒有胡漢一體。
事實上,並不是他們不想,而是做不到。
北齊幾代皇帝,都可以算得上是有作為的皇帝,尤其是前任永平帝,足可以稱得上是明君。
包括永平帝在內的幾任北齊皇帝,都在積極推動朱裡真人的漢化,這一點從北齊皇室主動更為趙姓,就可以看得出來。
但是,到現在北齊的朱裡真人跟漢人之間,還是有極為清晰的界限,甚至不少朱裡真人,連看都不願意看漢人一眼,是因為所有朱裡真人都不願意放棄特權。
所謂特權,就是特指一小部分人才能擁有的權力。
這一部分人越少,特權越大。
沒有朱裡真人會願意跟漢人不分彼此,融合成真正的齊人,因為一旦那樣的話,他們的優越性,他們的特權將會不復存在,泯然眾人。
是朱裡真人,自己劃了一道巨大的裂隙鴻溝出來,這讓沈毅得以有機會,並不用花費太多力氣,把整個北齊拆分成兩個部分。
換句話說,假如朱裡真人入關之後,與北邊的漢人不分彼此,真正一視同仁了,現在的北齊,自成一體,成為了齊國,不存在胡漢之分,只有齊陳之別,沈毅可能要花一輩子的時間,才能去跟這個北齊對抗。
甚至可以這麼說,如果朱裡真人真的這麼幹了,可能現在早就沒有南陳了,天下一統,龍氣北歸。
這天,沈毅跟這兩位開封城的掌事之人,聊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才放他們離開。
那喜選擇了第二條路。
主要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想配合沈毅做什麼事情,也不是因為指望著在南朝飛黃騰達,而是因為,他想有機會回到燕都,然後重新回家裡看一看,好安排安排家裡的事情,以應對將來可能出現的變故。
二人決定了之後,沈毅把他們兩個人送到門口,然後對那喜笑著說道:“那將軍,你回去之後,莫要忘了,你今天在我這裡,是簽了文書的。”
“要做好該做的事情。”
沈毅並不擔心那喜回燕都之後會反水。
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兒子那鐸,將會留在軍中。
另一方面,沈毅掌握了那喜投降,並且主動開啟開封城門的證據,想毀掉他,太輕鬆了。
那喜微微低頭,開口道:“侯爺放心,我省得的。”
沈老爺送到門口,便止步不前,目送兩個人離開。
那喜跟和庭一起,走到了巡撫衙門的前院,和撫臺叫住那喜,上前捉住那喜的衣袖,開口道:“那將軍,你這一趟能回燕都,也有我的一些功勞,你回去之後,要替我辦些事情。”
那喜停下腳步,微微點頭:“撫臺你說就是。”
和庭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首先,要按照沈…沈侯爺的話去做,一定要告訴燕都朝廷,你我是被漢將綁出城的。”
“尤其是…我,我是被漢將綁出城的。”
“否則,我家人難以安全。”
那喜微微點頭:“我會做的。”
“再者…”
和庭低聲道:“如果有機會,尋到我家裡人,告訴他們,有機會的話,就搬出燕都,回老家也好,往南邊來也罷,但是一定要離開燕都。”
那喜再一次點頭應下。
他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撫臺,依您看,我該…”
和庭飛快的左右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之後,低聲道:“宣揚漢將謀逆,是一定要宣揚的,不然你我二人,甚至你我兩家的罪愆無法逃脫。”
“一定要把開封的所有罪過,都推到漢人頭上!”
“至於沈…沈侯這邊。”
和庭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道:“反正他也不要求你替他做什麼事情,那將軍也不必放在心上,只當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然後,看局勢如何,再行決斷罷。”
那喜點頭,對著和庭抱拳道:“撫臺,犬子有些魯笨,他留在這裡,可能會說錯話做錯事,您如果有閒空,多教教他。”
“放寬心。”
和庭長嘆了一口氣,輕聲道:“這個時候了,你我兩家,自然應當互相照顧。”
…………
書房門口,沈毅並沒有返回書房,而是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頭也沒有回,淡淡的問道:“你怎麼看他們?”
薛威向前一步,站在沈毅身後,想了想之後,開口回答道:“末將覺得,他們只是迫於無奈才開城投降,並不是真心歸復。”
“沈公將來,還需要小心防備這二人。”
沈老爺啞然一笑。
“真心?”
“天底下,哪來的那麼許多真心?再說了,我要他們的真心做什麼?”
沈老爺揹著手,淡淡的說道:“那那喜回去,為了保全自身,一定會拼了命的說漢將的壞話。”
“北齊的那個河南巡撫,被我留了下來,為了保命以及表忠心,他多少會幫著我做點事情,有他這個河南巡撫在,咱們後續打河南,說不定就會容易許多。”
“你看,只要算準了他們各自的心思,就可以讓他們,自然而然的替我去做事情。”
“並不需要什麼真心。”
沈老爺回頭看了看薛威,笑著說道:“當然了,要是真能引得人誠心歸順,那自然是最好,也是最上乘的馭人之術,不過同樣需要真心交換,有些太難了。”
“我這種法子,只能勉強算是上等。”
“你將來,也要多想一些這方面的事情,對於你做官做事,都有幫助。”
沈老爺輕聲道:“畢竟這個世上事情太多,不是一部水師總要,就能全部處理妥帖的。”
薛威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開口道:“屬下記下了。”
沈毅揹著手,又問道:“開封守軍,整編的怎麼樣了?”
“已經徹底打散了。”
薛威低頭道:“不過他們人數太多,不敢直接混入軍中,只准備整編了一部分進入軍中,差不多七八千人,都是漢人。”
沈毅默默點頭,開口道:“再好好訓練幾天,然後把開封清理乾淨,你便可以領兵出開封,繼續清掃河南其他州府了。”
現在的河南戰場,看起來聲勢浩大,但實際上,這裡永遠只能是次戰場,真正的戰場,始終在北邊。
而河南戰場最大的作用,就是把聲勢搞得大一些,哪怕不能分散北齊朝廷的兵力,也要消耗他們的民心士氣。
因此,河南的戰事是不能停的,要一直不停的給到燕都壓力。
薛威低頭:“末將明白。”
…………
次日,那喜的兒子那鐸,領殘兵襲擊了俘虜營,從營中劫走了父親那喜。
而他自己,受傷不輕,被淮安軍將士留了下來。
與此同時,大將軍薛威,留了一萬人駐守開封,他帶著差不多五萬將士,離開開封城,開始追隨裴大將軍的腳步,進一步清理河南。
而沈老爺,因為開封沒有文官的原因,不得已臨時充當了開封知府的差事,好好的處理了幾天開封的政事,穩定了城裡的局勢。
而隨著那喜飛馬返回燕都,以及河南各地不停的“陷落”,北齊,也慢慢失去了後退的餘地。
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
在這種情況下,一場驚天動地的主力決戰…
似乎…已經在醞釀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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